更夫穿着布鞋小心地跨过那一滩积水,“咚咚。咚咚。”地打着二更的梆子。
一阵风迎面吹过,更夫不禁眨了眨眼,待他重新睁开时,却恍惚瞅见一个飘忽的红影停在了国公府东围墙边的槐树下……
“妈哟!”他吓得惊叫一声,死死地抱住怀里的梆子,仿佛那传说中能唬走鬼怪的玩意儿能给他什么安慰似的。
就在这时,天上厚重的夜云渐渐散了,半轮明月露出脸来。
清冷的月辉透过槐树层层的枝桠与新芽,洒在那红影上。这才叫更夫看清楚——那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装神弄鬼……”更夫嘀咕了一声,瞪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一眼,却发现,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竟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他没念过书,找不出什么贴切的辞藻,只觉得那人长得真是好看……可惜,跟市井传说中的画皮一样,透着阴森森的鬼气。
虽然害怕,但他走过“国公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衣艳鬼”。
然而,那棵柳树下面已是空空如也,不见人影,不现鬼踪。
一阵寒意盘绕上更夫的脊梁骨,他抱紧了梆子,赶忙离开了白家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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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大多听说过——这白家胡同里的“国公府”,是由园林大师卢成亲自设计督造、皇帝御赐予当朝首辅乔易的宅邸。
然而,却几乎无人知晓,如今的“国公府”已改头换面,与卢成当初的设计有了很大的不同。
原来,在两年半以前,首辅乔易抓住时机,终于对违逆新政的顽固旧党磨刀霍霍之时,曾有刺客闯入国公府。
那刺客是旧党所遣,乃是南疆一带的异人,毒术与鞭法皆使得登峰造极。其时乔易重伤未愈,一时不慎,便中了其毒。后来,虽然该刺客被侍卫拿下,但却当场服毒自尽,并扬言乔易所中之毒天下无解,中毒者三日内必死。但是,乔易毕竟承袭了薛慕华的无双医术,当机立断,自封经脉,以残余的北冥真气将寒毒困锁起来。后来,虽然乔易避过了这一劫,但本就受了内力反噬重创的经脉自此更是脆弱,与废人无异,而且每过冬至,五脏皆会受寒气所侵,直到最近,他打通了一脉,这才稍有好转。
此劫之后,国公府的布置自然有所改变。然而乔易喜好清静,未曾增布侍卫,只是亲自以冯阿三所留机关之术将宅邸改造了一番——他不仅将房屋排列成阵,还依凭五行之理用庭院中的树木山石布置了数个迷踪之阵,并在诸如书房一类的机要之处设了陷阱机关。
若是来者非客,或不通五行迷踪机关之术,便会被机关困住、成为笼中之鸟——便是想要原路逃离,也是不可能的。只因这园中机关太过巧妙,甚至可以依时间变化而更改,让人摸不到要领——寻路已是困难,更遑论刺杀?
东方不败鬼魅一般地立在一株老梅树的树顶梢头,皱着眉俯瞰着寂寂的国公府。
他的府邸,比东方不败料想的还要大——仅这一片花园,已然是望不见尽头。
——要想在这一座园子里找到他,真是大海捞针一般。
东方不败的目光转向了梅林尽头的那一座二层小楼台——那是他目所能及的最高的建筑了。
——若是上到那里,指不定还能找出条路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轻点了一下树梢,向着楼台的方向掠了过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就算他笔直地向着那楼台掠去,那楼台也始终与他保持着百余丈的距离,仿若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看了看脚下的梅树林——
已是暮春时节,梅花的花期早过了。所有的梅树枝桠上只抽着新芽,没有花朵——千篇一律的,似乎没有分毫差别。特别在深夜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隐约有奇门遁甲的味道深蕴其中。
“奇门遁甲……麻烦了,”东方不败轻挑眉梢,“看来只有明日再来。”
他转过身,却发现了另一桩麻烦事。
他忘记了——那围墙不比楼台之高,从他深入梅树林之时,便隐没在树林的遮蔽下,不见了踪影。
——他,确乎被彻底地困在了这个林子里。
然而,就在此时,一盏明灯正摇曳着渐行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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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提着灯笼,带着他新收的徒弟阿査走在梅树林里。
老刘是个花匠。每天主要的活计,便是料理这一大片梅树林以及再北边一点儿的桂园的药圃。
他的手艺传承自他的父亲,他父亲的手艺则传承自宫里的一位老人。而今,阿查这孩子也是时候来继承他的手艺和工作了。
“阿查,知道俺为啥大晚上带你来这儿吗?”他举着灯笼,驾轻就熟地在梅树林中穿行。
“为啥?”阿査呆愣愣地问道,带了点儿安阳的口音。
老花匠叹了口气,无奈地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阿查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却在触及阿查左脸上那块可怖烧痕时,不自然地移了开来:
“为啥?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府里的路白天晚上都不一样!你花了一个月认熟了白天该走的路,现在该认认晚上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