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钱银混用,兑换比例又不稳定,对百姓十分不便,白银单位能到很小,厘以下还有毫、丝、忽、微,但一厘的重量都只有三毫克多,更小的单位用一般使用的篂称更加称不出来,所以日常生活买卖交易不可缺铜钱,而遇大笔交易和交税,又必得用银,换来换去之中价值已经被盘剥多次,官绅有力者常利用此漏洞生财,明廷虽多次严令禁止私钱制作和流通,但收效甚微。官钱制作太少,民间交易所需铜钱缺口很大,各地私钱泛滥,质量越做越差。而陈新正是要反其道而行,在满是低钱的市场中做好钱,唯一可虑的就是还没有能大量出货的销路。
“如你的倾销店,一年能售出多少铜钱?”…;
黄安寿知道陈新问他是想做私钱,“一年不过值数百两银,多少能赚些,若是量大则需钱庄、钱桌之类更稳妥些。”
陈新点点头,直入主题:“这事我理会得。本官想请黄先生帮我做此事,给你现今月钱的两倍,只是要去登州那边,我再另给安家费三十两,不知黄先生愿否。”
黄安寿微微动容,他对倾银店所有工序都很熟练,每月工钱是拿的五两,陈新问都没问就直接给了两倍,他也不是天津本地人,这陈新是赵家介绍来的,应当稳妥,所以颇为动心,“小人倒无不可,只是东家那边不好交代。”
其实憨勇家里已经不打算经营此店,憨勇死后家属得了大笔银子,都买了田地,倾销店中常有纠纷,无憨勇坐镇,家属已是对此颇觉厌烦,已经跟老汪表示过这个意思,陈新也不告诉黄安寿,只是说道:“那边自有本官去说,黄先生只管安心做事就是。今日开始黄先生就可以开始准备工具,有合用的伙计都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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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卫,春寒渐消,远处的松顶山新绿初现,墩堡前的抛荒地上,许多人影弯着腰在地里忙碌,经过新年前后一众五保户的辛苦耕耘,荒地基本初耕过一遍,不再是死死的一块,新招来的几十个流民正在地里垫肥,整片地方臭气熏天,不过这些招来的流民也大多是平困农民出身,做惯农活的,没人嫌弃。
刘民有赶着一辆骡车,车上几个大桶里面装了粪水,这几桶是小孩去拾来的鸟粪牛粪等粪便,加了水打稀,刘民有用个长木瓢往地里洒着。这几日墩堡人手全部出动忙春耕,连战兵都被拉来挖水渠,眼下已经弄了一大半,唯一就等王元正送来他答应了很久的农具,最主要是坚犁。
赶车的是徐元华,是刘民有的助手,两人算一个组合,今日带着女人和小孩集体劳动。徐元华多次劝刘民有不必亲自动手,都被刘民有回绝了。
又洒过一段田地后,徐元华停下骡子,让刘民有休息一下,他口中说道:“先生,今日就可以把肥施完,只等坚犁一到,就可以开始复耕了。”
刘民有放下木瓢,看看周围忙碌的农户和远处正在兴建的兵营和仓库,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新生的墩堡兴兴向荣,已经有些卫城的商家打算到这里设店。刘民有新规划的街道也设计了门市。一个以军营为依托的小镇慢慢呈现出雏形。
墩堡原来以士兵为主,刘民有招来了三十户流民,准备改变一下人口结构。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种地,工匠也正在招募中。
徐元华和刘民有交换了一个位置,正要继续施肥,徐元华看到远远来了几架牛车骡车,正是去接坚犁的人。他高兴的对刘民有道:“刘先生,他们回来了。”
刘民有转头看到后也是一脸笑容,赶快迎上去,每辆牛车上都放了大大的坚犁,而且王元正也跟着一起来了,刘民有与王元正也没有多少话讲,稍稍寒暄一番就一起到了地头,周围军户上来帮着取下大犁,准备挂到牛身上。
王元正看着到处修建的房屋,对刘民有道:“听说指挥大人把捕倭军的兵额给了陈千户,如此一来,以后这里所需粮食更多,为免刘先生麻烦,我打算在此设一粮店。”他这是打算来这里垄断经营了。…;
刘民有只要是有人愿意来开店,就十分欢迎,连连答应下来,想到王元正是管屯田的,多少应该算是个专家,便问起坚犁的用法,
王元正自信的道:“刘先生,年前你们已经派人初耕过,开春后布粪,这些都是对的,眼下已经可以大耕均肥,你们不缺牛,可用三头牛拉大犁深耕,或两牛前深耕,一牛在后复耕。”
刘民有一副学生状:“三牛与两牛有何区别?”
“三牛更深,坚犁耕地可深至一尺,也比后一种法子省一个人。”
“耕完后又当如何,还请王大人指点?”
王元正道:“沟中是湿土,地力更佳,种子都要播在沟中,若是种麦,三月就可以开始了,只是今年便只有一熟。我和刘兄说一法,不若种熟白萝卜一料,四月即可收,四月又可种蒜,五月又可收一料,种完又栽小蓝,到九月收后,便可种今年的冬麦了。如此每年可多熟。刘兄可算问对人了,否则一般农夫便只知谷麦,岂知这轮作间种之法。”
刘民有一听全是蔬菜,没有主食怎么能行,迟疑着说:“如此一来今年就没了麦收,这是主食,有没有其他法子。”
王元正摇头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如此可以不闲置地力,否则就只收一季麦子,地也养不肥的。”
刘民有跟几个军户老农学习过,但那几个五保户也不太说得清,听王元正如此专业,只好谢过,打算按此法下种。
王元正过来主要便是说粮店一事,刘民有答应在新建的民户区留出一间门市,年租一两银,只不过是象征性的收取。定下此事之后,王元正便带着自己几个手下离去。
刘民有想着今年又没有麦子收,就还得买粮,人数一多,支出又是一大笔。摇摇头正要去施肥,旁边一个在套犁的农户突然道:“先生,那位大人说的不对。”
“哦?”刘民有转头一看,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农户,正是这次新招来的流民,眼神灵动,不像一般军户的呆滞,不由来了兴趣:“你为何说他不对?”
那农户放了手中的绳子,“刘先生,方才那位大人所说是轮种连作之法,但这块地抛荒已久,地力不足,光靠粪力难以补足,今年无论如何耕种,也不得好收成,所以今年最要紧是肥地,而非强求多熟,若按那位大人所说,只用到沟中地力,几料收成都少不说,也无法肥田。”
刘民有听他说得煞有其事,有了兴趣,问他道:“那你说如何种植?最好能做个样子看看。”
周围的军户都傻傻看着这个人侃侃而谈,那年轻农户当着众人说话,略有点脸红,低头用锄头挖了一个浅浅的沟,把挖出的土堆在沟沿,做成个垄的形状,“嗯,这个,今年最好用套种夹种之法,如此可把垄上的地力也用到,粮豆间作,沟里种麦,垄上夹种豆,或种棉花,到麦熟之时,棉长数寸,这也是一料。但最好是加种绿豆,收后一耘,便是最佳之绿肥。”说着他又把垄挖开成沟状,土又堆到原来的沟上成为垄,“届时打完绿肥,把垄犁为沟,沟变为垄,再次垫粪均肥之后,地力就足了,这边便是代田法,此时再种冬麦,明年的麦收便可比今年多。”
演示得很清楚,这里其他有些农户或许也知道,但绝不可能当众说得如此明白,特别还是反对同知的意见,刘民有眼睛发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文显明方才说及种植,一脸自信,这时一听到问名字,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赶忙要跪,被刘民有一把扶住,只让他站着说话,他此时怯怯的道:“小人叫文显明,老家便在文登县治不远。”
“你为何知道这许多种法。又为何流落到威海?”
文显明道:“小人家中原本地就少,只得想法从地中多收些吃食,正好上过私塾,识得些字,看过两本农书。。。”
“什么农书?”
“《王桢农书》和《齐民要术》,其他如《氾胜之书》也略有翻看过。是以地里产出也多,后来族长贪我地肥,合了高利贷的人,骗了小人田地,小人势单力薄,也不敢留在文登,便流落来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