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趁着皇上没上大殿“叫起”之前,茶水章便赶到光绪寝殿外的起居室,将剃头黄捡到的诗文递到了光绪手上。光绪看了一眼,似乎没在意,往桌上一放,一边喝茶一边问起茶水章宫里的其他事,问完了宫里的事,光绪本能地再次抓起荣庆的歪诗,没等看完,气得将信笺往地下一扔,厉声喝道:“这还了得!从哪儿得来的?”
“回皇上话,剃头黄在宫中捡来的。”
“好噢,传书递简,红叶题诗,居然闹到宫廷里边了。荒唐,太荒唐!”光绪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叫开了,“你给我去查,谁写的,写给谁的?朕要按家法重办!”
“奴才遵旨!”茶水章趴在地上磕了头,然后从地上爬起,倒退着身子向殿外退出去。等到他刚退到门边,光绪突然叫住他,让他立即宣珍娘娘。话刚出口,突然想起珍妃正在自己睡房,又对茶水章挥挥手说算了。
茶水章掀起门帘刚走,珍妃闻声从寝殿走出。她听见光绪发脾气,慌忙从里面走出来,连声问光绪出了什么事儿。
“不像话,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光绪一连说了三个不像话,将桌面上的歪诗递给珍妃,珍妃拿起信笺,先看了一遍,然后又读了起来。光绪在一旁连声叫着:“狗屁不通!”
“诗倒是好诗。看来是一位男人,思念妻子吧。”珍妃笑笑,压在心上的石头顿时松开了。她原以为朝廷上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现在一看不过是儿女情长一类的。
“男人是谁?妻子是谁?后宫里除了朕,还能有别人的妻子?”光绪沉下脸反问对方。
“那……那可能就是一名宫女。”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光绪被珍妃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惹火了,本来就为朝廷上的事烦心,扯起嗓门冲着珍妃叫起来,“跑到我宫里来唱‘西厢记’,皇太后会怎么说?连几个宫女都看不住,何况四百兆百姓,八千里江山,皇后不在这儿,你是后宫主管。我一再告诉你,不要授人以柄!咱们的麻烦还嫌不多吗?”
光绪从来没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珍妃心里委屈,眼圈先红了。她正想撒娇,等听完光绪这一通话,立即觉得事态严重,收起脸上不悦的神情,再次抓起诗文认真揣摸起来。果然如茶水章所料,聪明过人的珍妃从诗上一下子便识破了里面的蹊跷。
“皇上,您看。”珍妃将诗文递到光绪面前,“这是一首藏头诗,写诗的人留了名儿。”
“谁?”光绪走到珍妃身边,似乎觉得他刚才不该发那么大脾气,为了表示心里的歉意,脑袋亲切地凑到她耳边。
“名儿藏在诗中每句的头一个字上!”
“给我看。”
“皇上!”珍妃把信藏到背后,望着光绪,“不过,这人是皇上的爱将,就看皇上舍不舍得挥泪斩马谡了。”
“管他什么人,也不能让他坏了宫中的规矩!”光绪严肃他说。
珍妃用信封遮住四行诗文的下半部,露出每句的第一个字。正是“荣庆思君”四个字,光绪愣了一会儿,梢稍迟疑了片刻,突然愤怒地叫着“传荣庆!”珍妃劝光绪,让他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件事,再传荣庆也不迟。盛怒之中的光绪不顾她的劝阻,当即让茶水章传荣庆上殿。
荣庆正在值班。茶水章进了值房,说奉皇上口谕,传他立即进殿。他跟着茶水章一路向养心殿走去,心想皇上一定是为了小回回的事传他。他当下稳住神,将那天他在街上盘问小回回的情况回忆了一遍,见了皇上面该怎么说。
荣庆进了养心门,大清门蓝翎侍卫抢上一步,下了他的佩刀。荣庆心里一怔。按说他也是皇上贴身卫士,平时进进出出从不下刀,这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搜他的身,他看一眼茶水章,脚步明显放慢。“走哇。”茶水章毫无表情地催着他。
荣庆进了养心殿东书房,见光绪沉着脸站在书桌前。荣庆忐忑不安地跪下,给光绪请了大安。光绪冷冷地看他一眼说:“你知罪吗?”
“回皇上话。荣庆知罪。皇上派荣庆办的事,荣庆还没找着机会。”荣庆以为光绪为了小回回的事不高兴,好几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话,其实他早就想到皇上跟前回话,只是他一时想不好,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该说的怎么说,不该说的怎样自圆其说,但认准一条,那就是小回回和吟儿之间绝没有背着皇上搞阴谋。这会儿面对面,他不敢编着话儿回皇上,万一说走了嘴,对方抓住破绽,反倒弄巧成拙。因此他一推了之,等想好了再向光绪禀报。
“没问你那个!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光绪拍着案桌,随手扔下荣庆托小回回捎给吟儿的那封信。
荣庆从地上抓起信笺,当他看见上面写的是他托小回回送给吟儿的诗文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皇上从哪儿弄来的,小回回不小心丢了,还是从吟儿身边查出的?完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跑不了,他跪在地下,双手捏着信笺,认真思量着不堪设想的后果。
“说!是不是你写的?”光绪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见荣庆跪在地下不吭声,在他面前站定,“说呀!”
“是奴才写的。”荣庆无可奈何地回答着。
“与给认的?”光绪见对方不说话,接着问道,“收信的人是个女的,而且就在宫里?”
“不,她不在宫里。”荣庆慌忙分辩说,唯恐将吟儿卷进来。由皇上的问话来看,这封信不像是从吟儿那儿搜出的。“是吗?那信怎么掉在宫里了?”光绪冷笑道。
“回皇上话,想必是奴才值班时,不小心丢失的……”
“那好啊。既然收信的是外边人,朕也没工夫管你的风花雪月。告诉朕她姓甚名谁,朕打发人给她送去。”光绪明知对方骗他,故意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催荣庆说出对方姓名。这样一来,光绪一下子将荣庆抵在墙角里,令他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荣庆急得满脸通红,趴在地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荒唐,奴才该死!”
“欺君如欺天!荣庆,就看你对朕老实不老实、忠心不忠心!”
“荣庆效忠皇上,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朕不听那个,快说出那女人的芳名吧。”光绪紧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