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宋清荟还在睡觉,因为药物的原因她睡得很沉,也是和释传一样侧卧着的姿势,宋寄还能看得到她在微微梦呓。
看了不知道多久,值班的护士走过来宋寄都没发现。余光瞥见护士,宋寄还吓了一跳,惹得护士轻轻笑了笑。
“她这几天挺乖的,吃药吃饭都特别听话,就是老念叨你。”
宋寄点点头,放心下来。乖点好,不乖的话护士遭罪,她也遭罪,搞不好又要被电。
“念叨我做什么,烦死了,我说耳朵怎么老是烧。你们就不能多给她找点事儿做么?闲的慌才会念叨我。”
他讲话一直都是这样夹枪带棒的,一开始护士还以为他们母子关系很差,后面时间才慢慢琢磨过味儿来。这会也只是笑笑没和他计较,只接着问道:“一会你帮她起床还是我们来?”
宋寄顿了下,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啧……我来吧,便宜你们了,大清早就能偷懒。”
早上八点半,疗养院到了起床时间。宋寄打开门走了进去,没急着吵醒宋清荟,而是先进病房里的卫生间干干净净地洗了手,又用清水漱了个口,把那点本来就很淡的烟味给漱干净。
走出来的时候因为生物钟宋清荟早就醒了,只不过长年吃药,眼神早就没那么灵动了,木木地看着卫生间门口的宋寄。过了好一会才笑起来,娇弱又沙哑地喊了一声:“儿子。”
宋寄来十次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宋清荟那么平静又清醒地叫自己,乍一听见还有点不习惯,久久没法回答自己母亲的呼唤。见自己儿子不搭腔,宋清荟登时就慌了,声音立马变得激动,“小寄,小寄,儿子……”
“别叫,乖一点,你再嚷嚷我就走了。”宋寄怕吵到隔壁病房的人,立马将食指靠近嘴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连哄带威胁地对母亲说。
果真如护士说的那样,宋清荟最近特别乖,听到儿子的指令,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宋寄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衣柜边随意挑了套衣服,还有一个新的成人纸尿裤。
他走到窗前把衣物递给坐起来的宋清荟,“去卫生间里把衣服换了,换好了我带你去吃早餐。”
宋清荟指了指那团白色,厌倦地摇摇头。她在清醒状态非常不喜欢穿这个,总觉得有些耻辱。
要说宋清荟多清醒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了,说话和表情还是一副少女的娇憨状。但就是因为这样,再配上她浮肿的脸,才更显得不忍直视。
宋寄也不想给她穿这玩意儿,但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发病。突然发病的时候,别说上厕所,宋清荟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总不能看着她那么大人了还尿裤子。他压着性子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哄道:“你乖乖穿上,我一会给你梳一个特别漂亮的头发,上次你不是要涂指甲油吗?我给你涂,连脚指甲都给你涂上行了吧?”
这下宋清荟总算笑了起来,连忙点了点头抱着衣服就钻进卫生间里。
等走出来的时候,宋清荟已经换洗利落,乖巧地走到床边坐下,等着宋寄履行承诺替她梳头。
抛开精神问题和药物作用下的沧桑和皱纹,宋清荟算得上是疗养院里非常好看的病人。除了日常宋寄加了钱护士看护到位外,就是宋寄雷打不动的每半个月来一趟。每次过来都给宋清荟买好多舒服又好看的衣服,这样宋清荟就不用和别的病人一样一年到头只有病号服穿。
年轻的时候算个美人,宋寄不忍心自己母亲太难堪,不然清醒的时候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未免太心酸了些。
所以就算是病得太严重的那几年,宋清荟也很少有很狼狈的样子。
他替宋清荟把头发梳顺,又很精细地挽了个发髻盘于脑后。要不是怕宋清荟伤害自己,宋寄觉得还应该替宋清荟插上一根好看的簪子。头发梳好,宋寄又走出病房找护士要了指甲剪。
他坐在宋清荟前面,拉过母亲枯瘦如柴的手,仔细地替母亲剪着指甲。
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谁都不说话,连稀里糊涂的宋清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母子间应该是无话不谈的,但宋清荟这状态很多事就算说了她也理解不了,宋寄觉得还不如不说。
他正专心地替母亲剪着指甲,突然宋清荟把手伸到宋寄面前,离宋寄的耳朵只有一点点距离,激得宋寄立马直起身子来戒备地看着母亲。
宋清荟被宋寄的反应吓得顿了一下,很快尴尬地笑笑,替宋寄把耳后过长的碎发顺了顺。
她拘谨地和宋寄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做别的,我就是看你头发长长了。”
宋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重重地松了口气,“没事,我明天去剪。”
他的头发被宋清荟这么一顺,耳后和后颈光洁地露了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指甲印袒露在灯光下,整个耳朵后面全是疤痕累着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宋清荟看得鼻尖一酸,又喃喃了好几遍对不起。
宋寄最烦听到这三个字,突然就不想呆着了。他皱着眉迅速地替宋清荟剪好指甲就站了起来,一手将剪下来的指甲扔进垃圾桶里,“你乖乖呆着,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几乎算得上逃一样,宋寄憋着一口气往外跑,拖鞋拍打在地上啪嗒作响,一直到疗养院的大门外他才松了口气。只不过没多少好心情,脸色也比进去前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