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学校已经太多年了,也就最近这几年日子慢慢能让他松口气。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和学点什么这件事挂钩,想都不敢想。
宋寄鼻翼翕动,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我记得以前你历史不错,要是严格算下来,画画也还行。”释传一边回忆以前宋寄在学校的成绩,一边给宋寄做规划,“要是真的心里已经厌烦唱戏这件事了,又真的还打算学点什么,那就放放心心辞职,在家准备考试,先拿一个自考的文凭,等哥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哥就带你出国继续进修。”
短短几句话描绘了一番宋寄想都不敢想的未来,但释传的话语好像有魔力一样,听得宋寄心里痒痒。他好喜欢释传口中的未来,好像很容易,好像只要顺着释传说的话去做,未来就真的可以变得那么美好。
他还能进学校,能和释传一直在一起,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拥有属于自己另一个天地。
宋寄又被释传蹭了下脸,他回过神来,带着点兴奋迟疑地问释传:“真的……可以吗?”
释传:“当然可以啊,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想都可以。”
宋寄一下子被幸福击昏了头,根本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释传的手还垂在外面,宋寄将他的软掌捡回去放好,“可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很正常,释传点点头表示理解。反正释惟还没找到,他的手术还遥遥无期,可以有大把的时间让宋寄好好考虑。
“先起来,不要一直坐地上。”看着宋寄被哄好重新挂上笑容,释传放心很多,赶忙让宋寄站起来,“以后不要动不动坐地上……”话锋转到先前的话题上,释传又安抚了宋寄一遍:“不着急,小寄可以慢慢想……但有一点,不要再瞎想我会不要你这件事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其实宋寄到现在还不没有多相信这些话,他已经二十六了,早就过了那个别人说几句话他就能完完全全相信对方的年纪。
世事多变,今天还能同释传相拥,不代表明天他仍然能理直气壮地索要一个吻。
但他享受释传日复一日地重复腔调这些话,换句话说,比起要知道自己做什么,可能这些重复说出口的保证更能让他感到高兴和安心。
宋寄点点头,又没忍住落了个吻在释传的唇角。
先前保证过下午会去上班,宋寄只能不情不愿地换衣服出门。
下雪不冷化雪冷,被阳光惨淡地照着,地上的积雪有融化的迹象,冷得宋寄将下巴全都缩进高领毛衣里,只剩一双紧紧绷着的眼睛。
单看宋寄的眼睛其实算霜雪美人那一挂,这几年他不怎么爱笑,一双好看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垂着,又或者是被额前碎发遮住一半。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非常不好惹。
但他最近太瘦了,那点凌厉被取代了一大半,打眼看过去还有些虚弱的苍白。看着还真和他电话里说的一样,是真不舒服。
按理来说是需要先排练的,但宋寄唱《长生殿》是看家本领。每天都唱每天都演,对他来书里面的每一段唱词,每一个动作手势,甚至连转身都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根本不需要排练,吊好嗓子打扮好就能上台。
他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周姐替他弄发型、戴首饰。
他好久没来,发片需要重新用刨花水梳理,周姐为了节省时间便现帮他化妆。宋寄皮肤白,头发全都收进发网中后颈的伤疤便会显露出来。
周姐一边替宋寄用油彩盖着那些疤痕,一边劝道:“哦哟,小寄啊,早和你说了攒攒钱去做祛疤手术的呀,你怎么不听啦?”
宋寄冷冷嗤笑,他反问周姐:“你和李哥给我开多少工资够我做祛疤手术?”
他身上那么多疤痕,能全部做完就有鬼了。
周姐笑着打哈哈,将他眉毛画的细长,配上宋寄尖尖的下巴和唇峰明显的红唇。很难不去想,要是古时杨玉环真长这样,也怪不得唐明皇要沉迷美色。
已经化好妆,周姐不好再像平时那样捏一下宋寄的脸,只好拍拍他单薄的肩膀,“我家那个拎不清的棒槌又骂你啦?哎呀你不要听他的呀,他就是打麻将打输了找个人发发火,你不要放心上的呀,周姐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周姐都快把你当半个儿子了,你看看那戏团里就你的《长生殿》排的最多,还不是知道你缺钱。”
周姐算下来和宋寄是同乡,一个镇子上出去的人。四十多岁了讲话还和宋清荟多年前差不多,娇滴滴的,软的滴水。
宋寄这些年承过太多她的恩情,就算不高兴也很少对周姐冷过脸。
但他确实不想唱了,他想了想,还是坚定地把自己想法说出口:“周姐,我想辞职了,你们重新找个人吧。今年夏天新来的那个姐姐就挺不错的,跟我搭过几次,练练能行。”
这开什么玩笑?
周姐又惊又气,眼睛都瞪得圆圆的。这些年学戏曲的本来就不多,正儿八经能像宋寄这种有童子功的年轻人都去戏曲学校了,以后自然有更好的去处。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去哪儿再淘一个落难的宋寄?
周姐一把抓住宋寄,“你开什么玩笑啊,宋寄你高中都没毕业,你不唱戏你要干嘛?”
宋寄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这会也不打算和老板娘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他肩膀往后缩了下,抖落掉老板娘的富贵相的手掌,翡翠手镯没留神撞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好没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