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道:
“祖母爱惜原不错,可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孙女委实放不下心,一路上都是官道管驿,有身边可靠的下人照管着,料也无事,祖母,您就应了我吧”
老太太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也知道论情论理,都不该拦着谢桥,可这几年,自己身边精心养育成如今这样子,莫一下子离开自己,去那千里之外的地方,心里总是难放心的。想了想便道:
“如今何妈妈身子也不大好,况且这里还有她一大家子,这次就不要跟过去了,巧月你跟着姑娘去吧,你和巧兰两个心细,我最是放心,还有张妈妈我瞧着甚为妥帖,一并带去,另挑拣几个能干稳重的婆子,一并跟着去,给我看好了三丫头是头先的一件大事”
这一晚上,谢府东正院和抱月轩里一片灯火通明,比什么日子都忙乱,老太太那里盯着巧月他们收拾谢桥带去的衣裳物件,知道这一去短了,也要一年,长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便叮嘱把那四季的薄、厚、夹、棉的衣裳,都带了去。
间或平常用得顺手的小物件也都带着,另把库房里的两颗百年山参也一并带了去,留着备用,林林总总竟是收拾了十几个大箱笼,足足折腾到了晨曦初露,才勉强收拾妥当,一个个抬出去,装在车上。
谢桥穿着一件水蓝色羽缎的斗篷过来向祖母辞行,老太太拉拉她的衣裳殷殷叮嘱:
“要记得保养自己的身子,即便心里头着急,也不要日夜赶路,到了,就差人送信回来。。。。。。”
谢桥一一应了,盈盈一拜,转身走了。老太太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天色蒙蒙亮,谢桥迈出了伯爵府,还未出正月,寒气侵入骨肉一阵阵冰寒,谢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外头几辆青帏马车外站着牵着马的谢宝树。
谢宝树昨夜得了信,便让人给安平王府里送了信过去,回来说秦二爷还在太子宫里头呢,不知道几时回来,只得知会了他身边的大丫头入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过来。
谢桥回头看了眼谢府的大门,扶着巧月的手钻进了马车里,谢宝树向那边街上看了一眼,不禁暗暗一叹,轻轻吆喝一声,马车轱辘轱辘的动了起来。
时辰尚早,路上人少马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出了城门,眼瞅着就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谢桥掀开车窗的帘子道:
“大哥哥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谢宝树欲言又止,望了望来路,叹口气道:
“桥妹妹一路保重”
刚要带动马缰回去,突然听那边官道上一阵糟乱的马蹄声传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扬起一溜烟尘,眼瞅着到了近前,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下来,秦思明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一身严整的官服,大正月里的天,竟是一头脸的热汗。
下人们见了忙纷纷见礼,秦思明却理也不理,几步就到了谢桥的车旁,微微喘着气,紧紧盯着谢桥看了半响,谢桥直直和他对视,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听到官道两边,寒风拂过树枝的声响。
过了好半响,秦思明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隔着车窗捧给谢桥,一阵糖炒栗子的香气迎面扑来,外面的油纸被汗水侵的有些半湿。谢桥打开来,心里不禁一热,寒风中,竟还带着腾腾的热气,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揣在怀里带过来的,难为他竟没觉得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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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伴着规则的马蹄声,两侧悬着零星枯叶的树木急速后退,瞬间便把官道上的十几骑人马远远抛在了后面。
谢桥的手轻轻搭在小几上,触到小几上油纸包,由觉温热,想到刚才那一番光景,竟是抑制不住砰然心跳。
少年额头垂坠的汗珠,在寒风中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眸光却璀璨晶亮,令谢桥不由想起了夜空中的星子,灼灼然,泻出一腔少年的情意,那样直白的不容忽视,倒是勾的自己一时感动起来,抬手用绢帕为他轻轻试去脸上细密的汗珠,却被他一把握住。
才顿时想起,这是在城外的官道上,不说四周家下仆人,便是让过往的行人瞧了去,也甚为不妥,只轻轻抽出手,呐呐说了句异常俗气的话:来日方长,君当珍重。
即便如此俗气的话,当时他狂喜的笑容,也瞬间灿烂起来,竟让谢桥恍惚觉得天上此时初生的朝阳也暗淡了下去。手撑着额头,谢桥不禁摇头低笑,自己果真还是万丈红尘中的小女子啊。
巧月取出粉彩缠枝小盏,倒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里,轻声道:
“难为二爷这番心意,姑娘当放在心里才是”
说着伸手剥了几个栗子放在小几上的莲瓣小蝶中:
“一大早,难为二爷那里弄来的这个”
谢桥倒是破天荒的没说话,巧月一旁打量姑娘的颜色,只觉比起素日淡淡的模样,竟有明显不同,便知这一趟二爷的心思倒是没白费,终是让姑娘记在了心里,眼瞅着谢桥脸上露出倦意,打量她昨夜必没睡,便抬手把榻上的团花软枕,向后放好,扶着她侧躺下,拿出锦被搭在她身上。
谢桥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工夫就睡了过去,巧月怕她冷,把地上小熏炉里的银丝碳拨了拨,挪移到榻前,自己坐在小杌子上,俯在榻沿上,一时却也睡不着。
心里头惦念着老太太的嘱托,原先不过提了一提,也不知有什么变数,如今姑娘远行,把自己给了姑娘服侍,巧月便知道,从今后,自己的主子便是姑娘了,以前倒是不曾想,自己能有今日的造化,还时常忧虑,老太太一旦有个好歹,恐自己也落不到好去,如今跳了出来,当感念老太太的恩典,更要处处为姑娘打点妥帖。
想到此,嘴角不禁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抬起手拨开车窗的一角,向外望了望,一片平原阔野,倒仿佛是另一番天地了。
再说秦思明怎么赶的这样凑巧,原是这几日一直在太子宫里商量着南边防春汛堤坝的事情。眼瞅着就开春了,去岁虽说险险过了春讯,堤坝海防却修筑的并不尽人意。
一个是这几年连着灾涝不断,皇上免了江南几年的税负,江南又是国库税银的主要来源,故此近年国库并不充盈。
二一个,户部发出修建堤坝防汛的银子,经过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到了地方上,不过杯水车薪,远远解不了渴,皇上虽有心整肃,然弊政已久,一时半会却也难除,只得先让太子商量出些防患之策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