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竟然将它建立成了魔教的一个旁支教派“玄水教”的开宗立派之地。此后数十年,玄水教告破,以啼鸦客为首的紫金门再度振兴,接管了这里。这座天造地设的神仙洞府在几度春秋更迭之后,竟然成为了魔教的一个重要盘踞地点。
更奇怪的是,无论谁占据这座洞府自封主人,每到月明的夜半时分,人们总会看到梅林里或清溪旁,出现狐道人影影绰绰的身影,穿着雪白洁净而且剪裁上等的衣袍,腰间用丝绦系着的玉佩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之声,皎洁俊逸的脸上浮现着一抹温存的微笑,揽着不同的女子,向着无边的风月指点赏玩,看上去真是风流倜傥到了极点。
那些魔教弟子起初非常恐慌,认为传说中已经完全销踪匿迹的狐道人其实并没有死去,而是潜伏在洞府附近修炼,以期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恢复绝大神通,再次纵意江湖。听雨老人曾经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形,认为果然栩栩如生。但他向人解释说那只是狐道人所施布的幻术罢了,除了迷惑人的眼睛,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这种幻术大约也属于护洞禁制的一种,不过竟然毫无实际用途,可以证明狐道人真是个性情奇特的修道者啊。青木教的谢中天曾经感慨地说,如果狐道人不是耽于外界过多的声色犬马,一意苦修,应该会获得更大的进展,现在惨死异乡,实在让人觉得惋惜。
听闻这话的人这才知道狐道人原来已经暴毙了。追问谢中天过程,他却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真正见到狐道人死去的恐怕不止青木教主谢中天一个人。粤地风踏岭的樵夫许某曾见过有两人在山林里斗法,和一般所见到的江湖上比试剑术有不同,身形仿佛并不受到世间规则的束缚,随心所欲地变化着,有时候是鸟雀,有时候是蛇虫,有时候巍巍然将身体变成一块凌空坠落的大石,有时候又渺小如同不起眼的草籽,种种变化令人叹为观止。树林的范围并不大,樵夫因此把这次幻术变化的争战尽收眼底。及至最后,其中紫衣的道人忽然口中发出凄绝的厉啸声,向着天空笔直冲去,烟气扶摇直上,恍若烟岚,没过多久,又如天外流星般地摇曳着跌下地来,这回幻作了一只皮毛为玄紫色的狐狸,嘴角溢出乌黑的鲜血,一动不动。再过了片刻,连皮毛都渐渐褪尽,整个人化成了一摊黄水,水渍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颗圆溜溜的丹丸和一册用油纸包裹的经书。
樵夫好奇地隐藏在那里,看到一个穿着锦绣长衫的男子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走上前去拾起这两件东西。樵夫认为事情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看到得道仙人这样神奇怪异的事迹,已经非常满足,就悄悄地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胳膊处有蚊虫叮咬的痒痛,顺手将那只蚊子拍死,发现手掌心里有乌黑的血迹,没有等他回过神来,那血迹就沿着掌心沁入肌肤,竟然将他毒毙了。
与狐道人斗法的人是江湖黑道上有名的花眼狐狸,因为得到了另外半册《天幻大卷》,于幻术上的成就也非常了不起。这个人源自四川唐门,虽然并非嫡系,但在幻术中所掺杂的施毒之术,竟然可以借着蚊虫毒毙观战的樵夫,足证唐门的确有着非同凡响的秘术。只是这个人得到天幻大卷以后,却彻底在江湖上隐绝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隔了三十年,狐道人的至交好友,西域拜火教教主铁若铁,传位给下一代的继承人容方庭时,所遗留下的宝物中,竟然就有上下两册保管得好好的《天幻大卷》,令人啧啧称奇。
至于青城山绿幕崖,隔了许多年,每到八月十八,仍会有一些陌生的女子悄然而来,在月光下的溪边梅林独自徘徊。其中有人认出一个身后有佛光护体的端凝妇人,竟然是离空洞主人金大佛出家前的妻子。另外又有一个,是湘西巫教的一名女弟子,曾是巫教厉桐生的小妾。
江湖上传说厉桐生并没有在与狐道人那一战中死去,因为湘西某个县城的客栈主人,无论面容气度,都与昔年叱咤风云的厉桐生非常相似,只是盘问之下,无论如何不肯承认,因为地处湘西,这个人受到巫教的庇护,没有人敢出手试探他的虚实,只得把疑虑存在了心里。
厉桐生的小妾名叫杏娘子,据说狐道人曾教过她驻颜之术,到了六七十岁的时候,仍然面容如同少女般清丽娇艳。有人问起她年轻时候的经历,她只是淡淡地说:“虽然没有名分,也不能长久,可是比起修仙得道的漫长苦旅,这长长的一生曾有过片刻的抵死缠绵,总也不算是虚度。”言辞中竟仍然流露出对狐道人的一片怀念深情。
狐道人到底用什么手段使得世间的女子如此对他死心塌地呢,难道世间果真有令人至死无悔的惑心惑情之术吗?有人曾笑着跟东山寺的住持竹大师说:“如果这种媚术果真可以风行世间,或许是福不是祸呀!”竹大师微微笑着宣诵佛经,并没有反驳。
江湖异闻录之崦嵫客
京官朱其礼,祖籍江南,因为父亲过世,皇帝准许他回籍丁忧。
当时已经是十月孟冬,江南地气偏暖,百花盛放,俨然有初春的风致,这种返秋回春的气候被称为“小春”。因为父丧,朱其礼在路上显得神志哀恸,随行的仆人劝告他说:“这也许是好的征兆,预示着朱大人有否极泰来的迹象。虽然回原籍守制,要经过三年之丧,说不定对于大人未来的仕途而言,果真会有春回大地的机会呢。”
因为奔丧,朱其礼比家人先行一步,随行的只有四个人。夜里宿在一家驿馆时,忽然有盗贼进来行窃。朱其礼有一个护卫叫做萧郎的,刀法精密,夜宿时惊醒,发现了异常情况,于是抽出压在枕下的长刀与盗贼搏斗起来。盗贼闯进室内的有两个人,穿着黑衣,用长巾蒙着脸,看不出真实面目。起初,两个人虽然合力,仍然不是萧郎的对手。交战中,其中一个盗贼从窗口鱼跃而出,大声呼啸,没过多久,竟然有人手持着火把包围了整个驿馆,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有多少敌人。
朱其礼被呼哨声所惊醒,大声叱责说:“真是胆大妄为啊,难道就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吗?”愤怒的声音还没有离开喉腔,就被窗外的一支利箭射中了喉管,当场就死亡了。盗贼们声势更加凶猛,加速了对朱家护卫的进攻,没过多久,萧郎在围攻中被砍伤了足踝,跪在地上,仍然浴血奋战,直到死去,身上留下的伤痕有一百一十六条。他的同伴也没有一个能够幸免。
朱家的惨祸发生以后,朝廷非常震惊,责令当时在公门非常著名的京城捕头平地雷限期破案。但是盗贼很有章法,进退之间没有留下什么可供侦破的线索,仿佛融入大海的水滴一般,怎么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平地雷也因此被贬了职,受到责罚,成了一个看管监牢的狱卒。
由于这桩惨案上动天听,很多人都对这件事非常关心。有看过尸体惨状的人叹息说,犯下这种恶行的人,将来是一定要受天谴的。当时朱其礼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名叫朱浣纱,从小继承了父亲坚毅的品性,告诉母亲说:“天谴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一定要亲手结束仇人的性命,才算是尽了做人女儿的孝心。”连夜离家出走,不知所终。她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哭到眼睛都瞎掉了,对着门口喃喃念叨朱浣纱的名字,如果不是亲友细心地照料劝慰,恐怕早就不能活在人世间了。
过了五年,在人们渐渐淡忘了这桩血案的时候,京城有名的杀人组织刺客馆,忽然出现了一个以大铁锥为武器的虬鬓客,身形高大壮硕,仿佛哑巴一般地不说话,脸上横一刀竖一刀留了好几道疤痕,看上去神情很狞恶。他不喜欢和人交往,喝酒的姿态却很豪爽,往往用海碗盛满烈酒,大口喝下去,喝到兴尽,就大步离开桌子不知去向,别人也不敢阻拦他。有组织内部的成员好奇地向刺客馆主人打听这个人的事情,刺客馆主人微微笑着说:“他是从崦嵫山出来的,你们可以叫他崦嵫客。”
崦嵫山相传是太阳落下的山头,出没很多神仙异人。人们听了都觉得很稀罕,只有刺客馆主人知道崦嵫客其实就是朱其礼的女儿朱浣纱。他由于昔年曾经因为某桩事情欠下了朱其礼的人情,决定替朱家查清这桩血案的来龙去脉,为朱家复仇,以了结内心的歉疚Qī。shū。ωǎng。,没想到的是,这却遭到了朱浣纱的反对。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个少女竟然毁却了容貌,利用精巧的化装技术把自己打扮成粗豪大汉,以蒙蔽仇人的耳目。刺客馆主人曾经在无意中得到一册内容非常深奥的武功秘笈,发现这刚猛的技击之术与自己所修习的并非一路,无法两相融合,于是传给了朱浣纱。朱浣纱竟然凭借着过人的天赋领悟了这种刚烈的武功。刺客馆主人叹息着暗地里对她说:“一个曾经吟诗作赋的柔弱女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崦嵫客成名以后,曾经故意好几次经过自己的家门,发现已经变成盲人的母亲坐在门口,独自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起初她很不忍心,好几次准备冲上前去抚慰。这样断断续续强逼着自己锻炼忍耐,到了最后,已经到达了即使母亲就在眼前哭泣她也无动于衷的地步,仿佛那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而往常那些亲友,也不能够从任何方面把她识辨出来。
有一天,刺客馆主人找到崦嵫客,告诉她说:“平地雷仍然在江湖上布下许多控制,想要彻底查清这桩血案的来龙去脉,找到我这里来,希望可以得到帮助。你认为需要和他见一次面,以便自己多掌握一些信息吗?”崦嵫客断然拒绝了。刺客馆主人叹息着说:“一个人的力量是何其微薄啊,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
没过多久时间,已经入冬,在陕西有一户复姓第五的人家,忽然夜半遇匪,被屠杀得祖孙三代一个不剩。凶徒杀人的手法和凶残程度,与朱家血案如出一辙。这桩血案十八的影响也很大,平地雷怒可不遏,上书朝廷,希望再一次获得这桩血案的调查权,以息天怒。他办案的手法精密而周到,在江湖上曾经布下有用的耳目,分析起案情来,冷静老练,在公门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再加上朱门血案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年,朝廷也不再迁怒,于是平地雷又重新掌握了公门大权,开始奔波江湖。
听说了朝廷的这桩人事变动,刺客馆主人对崦嵫客说:“终于到了仇家蠢蠢欲动的时刻了,你应该开始行动。”
崦嵫客却摇摇头拒绝了。
刺客馆在江湖上的地位很微妙,平常有很严密的情报网。又有一天,刺客馆主人对崦嵫客说:“似乎第五家还留了一个烧火丫鬟,因为去地窖取东西,侥幸逃过了一劫,现在已经被官府严严实实保护起来了,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打探出她所说的详细情况。如果你可以自报身份,或许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崦嵫客这次仍然很坚定地拒绝了。
由于怀疑凶徒会再一次惨无人道地施暴,不仅第五家那个侥幸逃命的丫鬟被重重保护起来,连朱其礼的盲妻也被平地雷派人送到了非常隐秘而护卫森严的地点,保护得非常周到,唯恐出现更多的意外。只是每隔几天便派人向朱家的亲友托口信,报平安。
崦嵫客继续蛰伏着不愿意露面。刺客馆主人不明白她的意思,追问她说:“为什么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还保持潜伏不动的态度呢?蜘蛛张网结绳,表面上看去,只是静静伫立在网中央一动不动,但一旦有所捕获,行动会非常迅速,毫不迟疑,那是因为它知道猎取的对象如果不及时处理,就会有网破虫飞的危险。一个人为了复仇固然可以隐忍到你这种世人难以测度的程度,但到了有利的时机,是一定要当机立断的啊!”
崦嵫客平静地说:“我希望您帮助我用最大的限度来保持我的身份秘密。”
刺客馆主人听了她的话,微笑着说:“我可以做到。”
过了两天,刺客馆接了一单报酬非常丰厚的杀人生意,刺杀对象居然是皖南栖凤谷的“倚桐婆婆”。倚桐婆婆这个人,是“落英水府”主人织叶先生的妻子,因为夫妇之间对于御木之术有不同的理解,互相争执不下,竟然两地分隔,不相来往,各自修炼。两人的性格非常要强,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悟天机,有所大成,用以证明自己所探研的求道之路才算正宗。刺客馆虽然高手云集,有的悍不畏死,有的老谋深算,但对于倚桐婆婆这种从不涉足江湖俗事的隐世高人,仍然认为非常棘手,没有人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刺客馆主人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件事我亲自出马一定可以成功。”于是隔了两天就悄然出发了。
到了来年春天,忽然传来了刺客馆主人身亡的消息,尸体被送到京城的时候,刺客馆满座皆惊,却发现刺客馆主人早已经在出发之前布置好了身后的一切事宜,诸如继任者,所遗财产清单,种种不一而足。人们暗地里感到讶异,如果刺客馆主人已经预知了自己终将失手的结局,为什么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倚桐婆婆呢,难道他与倚桐婆婆之间竟然有着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仇恨吗?
抱着这个疑团,一些人忧心忡忡地过了大半年,却并没有倚桐婆婆上门找麻烦的事情发生,而崦嵫客的身份,也因此再也没有人能够知道底细了。
事情又过去了一年,江湖上忽然传来以巴陵寄衣山为据点的洞庭水匪倾巢被官府捕获的消息。这批水匪为首的被称作“巴陵蛟”,为人凶悍残暴,平素以劫商为生,杀人不眨眼,但因为寄衣山是一座洞庭湖的孤岛,易守难攻,这批水匪又精于水战,器械精良,官府也束手无策,这次却因为平地雷早在十年前就在匪群中埋伏了线人,事先趁夜遣大批兵力悄无声息掩至,加上内应花钱收买了一些人,并答允将来不追究罪责,断绝了岗哨,又在水井中布下了使人昏睡的药物,这才得手。
一经严审,果然这伙水匪便是当年朱门血案和第五世家满宅灭门惨祸的元凶,除此两大名案,更有许多少为人知的大案,都一一落到他们头上。朝廷得知十分震惊,着令不必等到秋决,当场立斩。
有人质疑洞庭距离吴地数百里,虽然同属江南,但究竟不是巴陵蛟的势力范围,为什么一定要奔越这么长的距离,去驿馆杀死朱其礼呢?即使图谋财物,似乎也冒了太大的风险,很不划算。平地雷的报告却说这是因为巴陵蛟恰好那一年庆祝一位江湖人物的生日,路过当地,故而犯案,朱其礼之死,当是偶然。至于第五的人家,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大约就是为什么在案发当地苦苦查找都找不到凶手的原因了。
这件曾被宣扬得轰动一时的事情过去了很久,在人们几乎淡忘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平地雷被捕的消息。这件事情非常诡秘,外人根本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有当时刑部的一位官员,隐约透露说是因为有人举证当年朱门血案的真正凶手,竟然正是这位名满天下的京城捕快平地雷幕后所操纵。京城官员之间派系争斗非常复杂而微妙,没有人知道朱其礼与平地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矛盾。只是平地雷在被收押后的当年夏天,忽然有人持大铁锥击碎天牢大门,悍然闯入,复以大力震断粗逾海碗的牢栅,将平地雷脑袋击得粉碎,血溅当场,然后飘然身退,不知所终。
据说平地雷在击杀了朱其礼之后,原本是想收手的,但因为朱家女儿的失踪,竟然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