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这种情况下,自己一个小小的内侍又怎么敢随便打听?只求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如今只是盼望着那位不着急不着忙的徐大人能稍稍动作快一点,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宫一趟了。
在天黑之前,始终不慌不忙的徐斯终于换好了官服,然后在那人几乎要痛哭流涕的表情中神色平静的动身去了皇宫。
“臣徐斯拜见陛下。”徐斯举止毕恭毕敬,看向李辰翔的眼神里,却是疏离而冷漠,再无往日的欣赏和敬意。
“你终于肯来了?”看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摸样,李辰翔就一肚子火,再想到整整两年多的时间,自宋闻告老辞官之后,这人便不甘不愿的顶着丞相之名,半点正事不干,整日只是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到底要些什么!
可是,如今的自己,面对这样的徐斯,却是连脾气都发不得。想到之前几次的经历,自己再怎么样,徐斯却是依旧故我,视他这个皇帝,甚至视整个东霖的朝政于无物,这等豁达心性,还真是够洒脱!
对于徐斯可以单纯的为了一北做到这一步,完全无视自己的前途,即使嘴上不说,他其实却是有些敬佩的,甚至,他的心底里还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和嫉妒……
更何况,想到那封自己刚刚拿到手的来自江南的加急密信,忍不住握紧了拳,指甲被用力掐进了掌心,仿佛都感觉不到疼痛,看到那封密信上面的字眼,他只能感到一阵一阵钻心彻骨的心疼,还带着融不开的苦涩。
至于最初对于一北毫不迟疑的离开,以及始终瞒着他的不满甚至是愤怒,早在这两年多日日夜夜里,被那种求不得、放不下,日渐加深、越来越明晰的想念和愧疚心情融化的支离破碎。
如今,他只想再看看她,看看那个笑容肆意的顾一北,看到那个喜欢抱着他微笑,转身离开时却决绝的毫不犹豫的人……
李辰翔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看向徐斯的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沉暗,“徐斯,”他轻轻的开口,“一北,生了一个孩子。”
徐斯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震,然后,他迅速的平静下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语调淡静,还带着丝宠溺般的轻道:“你是说,顾流殊那个小家伙啊!”顿了顿,徐斯抬头看向李辰翔,平日里只剩下冷漠的眼神里此刻却满是挑衅,他轻轻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弯了弯嘴角柔声道:“小家伙是正月初六的生辰,现在都一岁零九个月了,我,早就知道了!”
第五十一回
…
李辰翔闻言微微怔住,然后,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徐斯仿佛自己陷入回忆中的温柔笑意,想起曾经还在自己身边喜欢抱着他对他微笑的顾一北,想起那封密信中提到的小家伙顾流殊,自己和一北唯一的子嗣,自己这个作父亲的,在此之前,却从来不知道小家伙的出生和成长,也不知道一北怀孕时的情景,想到这些,他心里便一阵针扎似的疼。
徐斯慢慢的舒了口气,原本饱含挑衅的冰冷眼神也稍稍平静了下来,再度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和沉静,他静静的看了眼黑瞳沉暗、神色复杂还带着些掩不住愧疚的李辰翔,半响,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陛下如今,又是何必呢……”
李辰翔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徐斯。
徐斯神色一片坦然,他微微垂下眼睛,避开李辰翔的视线,仿佛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轻轻的解释道:“顾流殊,小家伙的名字,取自‘不落流俗’四个字,‘殊’谐音于‘俗’,什么意思,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
“不落流俗……”李辰翔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道:“什么是流俗,留在我身边吗……于是,这就是她的决定了……”
“也许当时你是真的不知道,”徐斯的话语很平静,但却也没有了往日里表面上的那种毕恭毕敬,“当然,一北她,也根本不在乎你到底知不知道。”
李辰翔慢慢的抬起头,沉暗的眼神里各种浓烈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徐斯也完全看不透,但是,那种在狂暴中强行压抑着的平静,定然存在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李辰翔静静的看着徐斯。然而徐斯对此却仍旧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毕竟,自古无情帝王家么!”徐斯有些嘲讽的轻笑,没有再称呼陛下,也没有任何恭敬的意味,只是还有些冷漠的平静,“不管怎样,在那个局面下,到了最后,一北定然会是被舍弃的哪一个!”
顿了顿,徐斯轻轻的说道:“李辰翔,就算你事先知道了一北的决心,又能怎么样?比起能帮你稳定朝中局势的宋闻嫡女宋思雅,你会更在乎一北吗?不,不,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也许你是真的很在乎一北,只是,这份在乎,成不了你稍稍放下江山社稷的理由,我猜,一北她,可以比你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重要,可是,也不过如此了!你说是吗?”
听到徐斯这番话,李辰翔微微怔住。他半掩在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大声的反驳徐斯的话语,呵斥徐斯那种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轻嘲语气,却在陡然间发觉,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苍白,竟是连一句解释都不能。
他还能说什么?自始至终,他对顾一北,有喜欢,有疼爱,可是,就像徐斯所说的,他的近乎施舍的爱意,单薄脆弱的不堪一击!
就算顾一北不离开,他们两个最后又能是一个怎样的结局?那个惊才绝艳、写意风流的肆意女子也许会选择一个人默默的在那座埋葬了不知多少人命的深宫里偏安一隅,直到在深深的寂寞中,安静的年华老去,如同一枝梅花般独自生,独自死,终究只是红颜枯骨。
或者,那些个在后宫里钩心斗角陷害争宠的妃子里,一个个有着精心打扮的细致妆容,总是笑意盈盈,饱含算计,然而,却没有一人的眼睛里,能有顾一北眼中那抹因为不在意而流露出的淡静和太过清醒的了然。
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间里,他也不曾看透顾一北真正的心思。他从来不知道,顾一北最后的底线是什么,就已经在一片平静中,犹如惊梦般的从那段真正纯粹的爱恋中被人毫不留情的敲醒。
那个女子,终究是顾一北。
不需要他的表态,不需要他的承诺,当他自己觉得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顾一北连犹豫的机会都没给他,便直接为她的将来做了决定,顺便,也免去了他一丝一毫的犹疑——你永远不需要在我和江山之间做决定,因为,我永远不会给你那种可以将我作为一个如此被动的选项的机会。
不需要他去犹豫,不需要他去取舍,因为,她的人生,她的未来,永远不需要旁人来决定,即使那个人是李辰翔。
表面上再温和,骨子里,顾一北终究也是个霸道独断的性子。
对人手段决绝,对她自己,尤是如此。
“既然已经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徐斯终于缓缓的开口,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睛里,凝聚着的却是慢慢的为她心疼的深深苦涩。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关于流殊那小家伙的事情,其实,那应该也不重要了吧,你和一北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徐斯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李辰翔的眼神一片沉静,“李辰翔,你不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迎着李辰翔的视线,徐斯笑得有些悲凉和伤感,甚至,还有些忍不住的气愤,“你不会知道,刚刚怀孕的时候,身体本来就不大好的一北有多狼狈,你不知道,流殊出生的时候,一北难产,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了进去,你也从来就不知道,在你即将大婚迎娶宋思雅的时候,一北是怎样的努力在人前微笑着,自己哭的时候都不想让身边的任何人看到。所有的这些,你没有陪着她经历,你现在,还有什么权利再去干涉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