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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虎父犬子（第1页）

“混账！荒唐！他怎么敢！”

御案上的笔墨书册被一扫而落，已经六十岁的朱元璋没有一丁点儿花甲之年的老迈之感，反而像是一头正值壮年的猛虎，凛然发威，直欲择人而噬。怒吼时声如洪钟鸣雷，震得殿内随侍的宦官不禁更低下头，缩紧了脖子，一时间肝胆俱颤。

大殿之内，从烛火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影来，他朝前走了两步站定，微低的目光不仅不怕，反而还闪动着有些兴奋的光。

“陛下，永昌侯的悖逆之举……恐怕尚不止如此！”

“你说什么？！”

朱元璋的一双虎目顿时瞪大，充斥着血丝，看上去更为可怖。

捕鱼儿海之战德胜的捷报传回京师的时候，朱元璋无疑是非常高兴的。

这一场胜利可谓来得轻轻松松，征虏大将军蓝玉所统帅的大军损失几乎微不足道，而北元却足足损失了十万主力部队。同时，这场战争的胜利，也意味着明军终于彻底消除了北部元廷对其的威胁，可以抽调大量精力和资源用于其他方向的扩张。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振奋人心的大胜，却也没有能够让朱元璋来得及高兴几天，紧接着的晴天霹雳，就已经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照着他的头顶落了下来。

蓝玉为人骄狂，朱元璋不是不知道。但他真的从来没有预计过，一直跟在徐达、傅友德等人背后为人佐贰、当副将的蓝玉，刚刚当上了大将军，名正言顺的独掌军权，就不仅给了他捕鱼儿海大捷这样的惊天之喜，也给他惹下了纵兵毁自家关隘这样堪比叛乱的踏天大祸。

而毛骧适时说出的话，更让他不禁更惊更怒。

顶着朱元璋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毛骧却毫无惧意的说出了自己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酝酿了许久的话，“据线报，永昌侯在攻破元廷大营之后，不顾诸将劝阻，强行霸占了元妃乌云琪格。元妃不堪受辱，当夜自尽……”

“蓝玉该死！咱……咱恨不得……”

朱元璋暴怒的打断了毛骧没有说完的话，掌按腰间玉带，眼中澎湃的杀气翻涌不定。

作为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朱元璋虽然身子骨依旧康健，但以他凡事都要为子孙顾及周全的性格，对待他心目之中唯一的后继者朱标，自然无论如何都是想要再安排得更为稳妥一些的。

蓝玉是太子的妻舅，也是铁杆的太子党中坚力量，自然需要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战功，来作为太子日后更大的臂助。

这次北伐的战果，无疑令朱元璋十分满意。蓝玉的才能，也更进一步的得到了军中上下的认可。但他的所作所为，简直让朱元璋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起太子朱标，朱元璋心中暴怒的那股子劲儿仿佛过去了，他强压下满心的怒火，踱步到御座前，慢慢坐了下来。

“毕竟是太子的人，就交给太子处置吧。”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毛骧的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作为一手令胡惟庸案再掀波澜，替朱元璋诛杀了数以万计的‘谋反之徒’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自然希望更能在主人的面前显示出自己恶犬的作用。杀几个文臣算什么呢？如果能够牵连到蓝玉这样贵为皇亲国戚，又有军功爵位的人身上，无疑更能显示出他的能力。

但是，毛骧也还算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扯到了太子那里，那可就不是他能随意插嘴的了。

不过，即便不能一步到位，能在朱元璋的心中留下一根刺儿，日后倒也可徐徐图之。况且，他还有另一手准备。

偷偷抬眼看了下朱元璋明显余怒未消的脸色，毛骧提起了另一件似乎有些关联，却又关联不大的事情，“陛下，臣近日于市井之中还风闻一事……”

朱元璋正心情不好，懒得听他犹豫，顿时皱眉呵斥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毛骧连忙说：“是，臣近日风闻，永昌侯次子蓝斌在酒肆与无赖殴斗，因功夫不济，没打过人家，还被磕伤了后脑勺。说是伤的不轻，昏迷了足足两日，如今虽是醒了，却依旧伤势未复，算起来，已有十数日不曾露面。”

朱元璋听罢这番话之后，那脸上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摇摇头，叹着气说道：“堂堂武臣之子，将门之后，竟然连个市井混混都打不过，也真是有出息。罢了，再怎么说，那也是太子的妻弟，就一并交给太子管教去吧。”

提起太子的姻亲，朱元璋就不禁觉得头疼。

朱标的岳父常遇春无疑是大明武将中的佼佼者，但可惜英年早逝，留下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老大常茂为人骄狂，比起蓝玉不相伯仲，去年刚刚被削了爵位，贬去龙州。老二常升则是个不功不过的人，虽然让他袭了开平王爵位，但做一员普通的武将尚可，却起不到什么太大的臂助作用。

至于蓝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蓝玉的长子蓝春甚至平庸的不像武将的儿子，整日吟诗作对，不涉兵事，比常升还要不如。若说他有多高的学问，能够入朝做个文官却也不错。但就看他感兴趣的那些风花雪月，又着实跟治国之道相差千里。

说起蓝玉的小儿子蓝斌，整日混迹市井也就算了，跟个市井无赖殴斗还能让人家把脑袋打破。而且，这被打了也不敢再打回去，十几日的工夫竟就缩在家中不出来了。说他纨绔是真的纨绔，说他怂包他也是真是个怂包。

不过，说蓝斌是怂包，也真的是冤枉蓝斌了。

若是换了从前的蓝斌，怕是刚刚清醒过来，就带着人寻仇去了。打可以挨，脸却不能扔在地上任被人踩啊！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那一场不知真假的噩梦算是真的吓到了蓝斌，以至于，他这几日都在家中老实呆着，等的就是朱元璋封赏蓝家的圣旨。

“……选其嫡子蓝斌为勋卫，署府军前卫事，扈卫东宫……”

尖声细嗓的宦官一字一句读出圣旨，令低头跪在地上接旨的蓝斌心中惊疑不定。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圣旨中的每一个字句，都是蓝斌在梦中早已听过一遍的了，几乎没有任何的不同。看起来，那大概真的不是一场梦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