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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第1页)

哪一种都不像,倒有点像个修房的小工。可是红砖房还新新的,用不着修。这是个什么人?

再窥探下去,更不对了。大王队长大声吩咐小白:“带‘他’上三组!”

“男的怎么来这里!”

更透着新鲜了。这时不仅那些对男人天生感兴趣的“花案”犯全部出号,连其他人也都出来看热闹。林金生背着铺盖进了三组乙号,小白命令副组长柏雪:“你上炕去,叫她睡小铺!”接着她轻蔑地瞪了周围的女囚一眼:“别不要脸啦!这是个女的!”

原来是个“二尾(yǐ)子”!大多数人哈哈一笑散开了。只剩下一群“花案”犯如苍蝇见血,舍不得走。“这个鬼地方赛过尼姑庵,一年也见不着个男人!没有朱砂,红土为贵!这家伙虽然没‘把儿’,到底像个男的呀!”从此,三组乙号门口便成了是非之地,不断地有人“站岗”,不断地有人争吵,争吵的起因永远是为了林金生。她们都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天三遍地洗脸梳头……

林金生是这么一个人,打架有她,大王队长不用问也明白了一半:八成是林金生打柏雪的主意,碰了一鼻子灰。何况柏雪又说是林金生先动手,更证实了这一推测。因此,林金生刚踏进队部,大王队长便大声喝令:“站住!”不许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凑到跟前来,不给她一点好脸色。

林金生更觉得委屈了,只好退到门口。

瓦妖 二(1)

东方好像被一支湿润的大笔反复蹭来蹭去,把那阴沉得发黑的铁青色一层层越蹭越浅,终于浅得发白。接着大笔又换上红色,一层层越抹越红……

大王队长的脸色也像天空一般,由青转红。她实在被气得够呛。

“你违反所规欺侮人还不承认?”

“到底是谁欺侮谁?队长!您听我说……”

“难道是柏雪欺侮了你?”

“那倒不能算是,不过……”

“还是的!她没欺侮你,你要不去惹她,半夜里会打成一锅粥?少跟我花马吊嘴!政府还不知你是为什么来的?”

“您要这么说,我可就没得说了!”林金生被揭了“疮疤”,立刻变了脸色。

“谁不让你说了?说!”

“半夜里是柏雪爬进……”

“别尽说别人,说说你自己!”

……

假小子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自己,张嘴就要说柏雪,瞧那样儿像头犟驴儿。

“你委屈什么?狗改不了吃屎!又拿出骗你妹妹的手段来对付柏雪了吧?”大王队长的拧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让她提柏雪,非要她把事情说清楚。可是不说柏雪这事儿怎么说得清楚呢?林金生急得话都说不成句了。

“报告!”大值班郎世芬在门外叫了一声。

“又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大王队长皱着眉头,心里十二分地不耐烦。

“哎——”小郎一探头见林金生直直地站在门口,又缩了回去。

“说吧!”

“柳薇哭着不肯出工……”

“她又捣什么乱?”

“报告队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小郎身后说道,“我……我怕柏雪……”

“队长!半夜里柏雪就是去……”林金生忍不住插嘴。

“有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大王队长瞪了林金生一眼,回头对吓得避猫鼠似的柳薇说:“进来,要说就说实话!”

林金生气鼓鼓地回到三组乙号。她的一个窝头、一碗稀粥放在窗台上,已经凉了。但她没有一点食欲,拿着窝头往兜里一揣,就出来集合。女囚们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上葡萄园。快到谷雨时节,天气暖洋洋的,柏雪只穿一件衬衣,外边披了件旧灯心绒褂子。反正到园里一干活,立刻满身热汗,褂子就要甩去。但是她的头脸却包裹得像中东妇女一般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倒不是什么封建思想作怪,而是怕风吹日晒影响她那娇嫩的脸蛋。黎明前的纠纷在她身上不留一点痕迹,她没事人似的忙着领工具,正为了一把铁锹跟二组副组长南宫玉展开争夺战。她抓住锹把,南宫玉抓住锹头,拉锯似的拉过来扯过去。锋利的锹头已把南宫玉的手掌蹭去一块皮。血,涔涔地流出,眼看柏雪胜利在望。

“柏雪留下!上队部!”突然响起大王队长的声音,“柳薇调五组!整队!出工!”

柏雪一惊,铁锹被南宫玉一把抢走。该死的南宫玉得了便宜卖乖:“漂亮朋友!你让人不是第一回啊!晚上别来钻我的被窝!小心剁折你的腿!”

柏雪刚想反唇相讥,抬头看见大王队长怒气冲冲地站在一边,她心虚地垂下头,退出队列,但是却狠狠地瞪了南宫玉一眼,暗道:“等着!老子有收拾你的时候!”

她不仅有“漂亮朋友”这个男性的雅号,思考问题的方法也是男性化的,而且她工于内媚,为此,虽然入所不久,却一贯受人奉承。几个花案犯为了她争风吃醋,宁可自己挨饿受憋,争着送来一日三餐的窝头。接见时得到的点心、糖果、手纸、香皂、面霜、衣服、鞋袜,也都送给柏雪,把她养得更加白白胖胖。这家伙的外貌一点不像莫泊桑小说里的男主角。二十八九的年纪,一米五二的个子,皮肤雪白,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像个蜡人;生就个葫芦身材,腰细,胸和臀却很丰满。唯一的缺点是腿短,坐着跟常人一般高,站起来却比人矮半头。

据说她有异国血统,母亲是个中国籍的打字员,父亲是个日本皇军的下级军官。她从小就看着穿马靴、挎军刀的爸爸怎么打妈妈。这位爸爸喝酒喝得越多越冷静,打人打得很有水平,一下下全打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白天妈妈穿着闪光缎的掐腰旗袍,打扮得十分俏丽,高跟鞋得得地去洋行上班。只有小柏雪知道为什么妈妈走路微瘸。

每天晚上的现场教育,久而久之使小柏雪得了两大收获:其一是她学会了一手娴熟的柔道,深得乃父真传;其二是在她的小小心灵里种下了对男人的深深憎恨。不!不仅是恨!那是一种又恨又羡的矛盾心理。啊!敢情男人是强者!是征服者!我怎么就不能当个男的!

“八·一五”以后,爸爸不见了。那时,她只有八岁。妈妈已经半疯,日本洋行倒闭了,不能上班挣钱。柏雪便到街上捡破烂,擦皮鞋,卖报,甚至要饭。在那群小叫花之中,她经过几个回合,慢慢地混得不错,不但能糊口,还能养活疯疯癫癫的妈。到十八岁那年,她吃了一次大亏,对方是鼎鼎大名的北城五虎之一——白额虎。不过细情谁也不知,柏雪和那额上有块白癜风的爷儿们谁也不吭气,可能双方都没占上风。只是两人不能见面,见了面便彼此红了眼要动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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