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云霓之望
楚樽行凭着回来的印象快步绕回去了那间老屋,开棺下了地道。眼下算着离天亮也不到一个时辰,他需得赶在卯时前回客栈,免得让那人平添忧虑。
地道里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点了卷火折子随手插在墙上的开裂处,上前敲了敲棺盖。
“找我何事?”
“竟还真来了,我见你那时转头转得比谁都快,还当你是没看出来。”棺材盖顶着沉闷的剐蹭声往旁一移了移,老婆婆吐出一口浊气从里头爬了出来,“你若来了便算是我找你,若是没来,只能说你不晓得我看你一眼的意思,无缘无分,你那蛊毒也就无需我老婆子插手了。”
楚樽行配合地“嗯”了声,只挑了她话里的重点问:“血魂蛊当真能有法子解?”
“如此着急做什么?便是能解也没法当场给你解咯。”她手指在身旁的布袋里上下翻找,随后不知拿了个什么丢进嘴里嚼着,“我同那四殿下说话时可没藏着掖着,想来你也该猜到我是何人了。”
“四殿下?”楚樽行眼底闪过一丝提防,连带着声音也寒了几分,“你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我这十几年都躺在棺材里吃些肉虫度日,那算是足不出户。”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稍显轻蔑地晃荡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住的虽是一亩三分地,听进耳朵里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天下事,知道他一个尚有名声在外的四殿下有何可稀奇的?”
她将手里的布袋扔给楚樽行,里面蠕动的全是裹着螺旋横肉的蠕虫,粘稠的黏液拉出了绵长的厚丝,乍一看很是令人反胃。
“尝一个?”年纪大了便装了一肚子坏水,见他面上嫌弃,她干脆将手里几只还未吃完的肉虫朝他身上抛去,被人从容躲开后还不满地唉声叹气,“没见识的小子啊,好东西给你还不要。”
“……”楚樽行垂眸看了眼,实在无法从一堆扭动的胖虫身上看出“好东西”三字,于是坦然将布袋扔了回去,“想来不大需要此物,多谢。”
老婆婆勾回布袋大笑了两声,没甚顾及地席地而坐:“你方才还没回答我,可知道我是何人?”
“钟离前辈跟我说起过,霜寒岛上曾有一位无故失踪的前任巫女。”楚樽行道。
“前任巫女?”她咬重字音强调了一遍,细细琢磨着这声称呼,忽而眼里的弛然消散,转而换上一副鄙夷厌弃,“小子你需记住,霜寒岛上的巫女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叫边昭。”
老婆婆将头仰起兜转了一圈,慢条斯理地对上楚樽行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是我。”
楚樽行并不惧怕她佯装的阴森冷戾,反倒是硬将她先看移了眼。涉及到情绪转变的私事,他向来是旁人不说自己便不问。
人活数十年,谁皮肉底下没藏点不愿提及的伤处,便是问了也未必能有答案,戳开了也只能是害人害己。
两人心里都清楚,相顾无言了一阵,边昭纹丝不动地靠在棺材上盱衡着楚樽行:“你当真是婉婉的孩子?怎的这性子与那鬼丫头一点相似处都寻不到?”
见人没应声她也不恼,话刚脱口她便觉着没甚好问的,楚樽行的眉眼与她记忆中那孩子的别无二致,人虽是闷了些,但骨子里也看不出心坏。
“那压制血魂蛊的药丸是何人给你的?”边昭懒得起身,招手让他蹲在自己面前,“可是楼仓?”
楚樽行掀开衣袖将手腕递给她:“正是楼前辈。”
“楼仓也是个难得的人物。”边昭不吝赞赏,搭上三指试了一阵,“若是些疑难杂症搁他手里想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医蛊虽说关系近,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能给你弄出这些药丸来,便也算是封顶了。”
楚樽行闻言点了点头:“楼前辈从一开始便说过这蛊他也没法子对付。”
“血魂蛊是我倾尽半生为了守护岛中禁地的产物,世间也就只有我能解它,要真是被人随意给破了,我怕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思及此,她又松出一口气。
那会儿从云尘嘴里听到那句“解了大半”时,还当是自己才合眼几年半辈子的心血便被人拆解了,当真是将她吓得险些跌回棺材里。
只是看他迫切想求药的样子不像是与楚樽行交恶,想不通为何后者要选择将此事瞒下。好在孩子间你骗我一回我讹你一次的她素来不屑追究,也自然没忘了自己喊他过来的目的。
“你可听过半月散?”
“听过。”楚樽行迟疑半晌,在岛上云尘中蛊时钟离年提过一嘴,“与血魂蛊并列岛中剧毒之首?”
“正是,二者皆是出自我手。”边昭神情难掩得意,意识到过于张扬后又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几声,正色道,“血魂蛊唯一的解法便是以毒攻毒。”
“可行得通?”楚樽行抬首望向她。
“行不通我告诉你做什么?只是你也别高兴太早。”边昭沉声道,“以毒攻毒毕竟是个烈法子,先不说半月散炼成还需一段时日,便是我出棺那阵打你的一掌也能察觉到,血魂蛊在你身上已经发作过不少回,你这身子眼下怕是就指着楼仓那药撑着了。”
“且我不知楼仓是否同你说过,这药丸治标不治本。是能抹去你疼痛的功夫,但等真的大限将至时,你两眼一闭便是猝不及防,反应都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