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是在表达自己对施临卿戏耍他的不满。
可施临卿听完却是一愣。
那对锋利的眉顿时蹙起,不可置信道:“他们连学费都不给你交?”
“……
”
隋风本来只是配合他在旁人面前找借口拒绝“同居”,毕竟他完全有能力负担自己的学费和其他方面的开销。
但施临卿这样一问,他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
何兆振和隋兰若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要替他交学费,就连生活费也是从来就没给过他的。理由是他又不住校,在家里吃住,在外面自然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当然,他的表哥何瑞程,上学的时候就拿着高昂的生活费,现在即使已经毕业工作了,还是会每个月按时收到来自父母的巨额“零花钱”。
在施临卿提出这个问题之前,隋风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们会不会为自己付学费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既然已经被提到了……
隋风垂下头,仿佛被人提到了天大的伤心事,甚至连握着筷子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堪堪控制好情绪似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字。
“高中的学费……都是我拿荣伯父荣伯母过年的时候给我的压岁钱交的。大学就更不可能有人替我付了。”
荣西廷夫妇确实对他照顾有加,每年给他的压岁钱都比给荣令行这个亲生儿子的还多,因为知道他很难从姑姑姑父那里要到钱,每次他去荣家,他们还都要往他的衣兜里偷偷塞一些零花钱。
甚至他手里还有一张荣西廷硬塞给他的信用卡副卡,虽然他从来没有动用过。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隋风的声音也有些哑了:“伯父伯母对我太好了。”
他不提姑父姑母对他有多差,只提荣家夫妇对他有多好,在旁人听来,更觉得他既可怜又懂事,即使被这样对待了,也依然不肯说那对夫妻半点不好。
施临卿听着他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委屈的“哽咽”,不由捏紧了筷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高中的学费才几个钱?
别说隋风读的是槐城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就算他读的是价格昂贵的“贵族学校”,那点学费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也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说何兆振夫妇突然把隋风从国际学校转出来参加中考,还能用不放心侄子出国之后没人照顾这种鬼话勉强在台面上搪塞过去,那连学费都不给侄子交这种事情,可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他看过隋风的资料,也听过隋风自己的讲述,更是亲身领会过隋兰若丝毫不把隋风当人看的态度,但他也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对夫妻能做到这样堪称无耻的程度——
不费吹灰之力霸占了兄嫂苦心经营起来的公司,像暴发户一样拿着兄嫂的遗产挥霍消费奢靡无度,对兄嫂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却连正常的成长环境都不愿提供,看起来简直恨不得他这辈子都不要有任何出息。
如果不是隋风自己争气……
是了,人人都觉得隋风长成这样软弱可欺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悲。
然而,隋风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仅没有如他们所愿早早失学,还能考上全国排名前几的槐城大学,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施临卿这才意识到,对当时年纪尚小的隋风来说,能平安长大,能好好读书,能顺利升学,每一件事都比维持自己张扬自信的性格重要得多。
何况,他的抚养人大概并不希望看见他失父丧母无依无靠之后,却依然像小时候那般耀眼夺目。
所以,那些在他成长路上看着他身陷窘境却冷眼旁观的人,也根本没有资格以“恨铁不成钢”的借口去轻视甚至谴责他——
铁固然可以转化成钢,但既然没有亲自动手去熔炼过,又怎么能指望生铁自己变成钢材?
隋风完全不知道自己“低落沉默”的这一会儿,施临卿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动已经进行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阶段。
但他很满意地发现,周围那些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经掺杂上了同情和怜爱。
尽管隋风并不是很需要他人的同情,但他很乐于让更多人知道隋兰若和何兆振这两个人做过的一切丑事。
尤其在他清楚这些话大概率会很快传到施恒鸿和顾曼纭耳朵里的前提下,他才更加不遗余力。
隋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伤心过度食不下咽的可怜小白菜,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施临卿见隋风的饭量只有昨天的一半都不到,十分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如果不是他刚刚先挑起这个话题,如果不是他今天无意之间数度勾起了隋风的伤心往事,也不会让隋风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隋风刚离开餐厅,就躲进卫生间,悄悄打了一个饱嗝——
早餐太丰盛,上午又窝在书房没怎么活动,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