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钟刚过,法庭因午餐时间暂时休庭,艾芙莲和我意气消沉地下了楼。“老贝利”里人很多,充满了从大理石或瓷砖弹回来的脚步声回音,我们在楼梯口挤进一大群人中间走向中庭。
我说出了我们共同的想法。“虽然我不懂为什么我们那么偏见地对他有好感,除非是因为H。M。在为他辩护,或者除非是他看起来完全是个好人。我是说,他看起来好像只要你有需要,他就会借给你十镑;要是你有了麻烦,他就会来帮忙。问题是,只要坐进被告席的,看起来都是有罪的样子。要是他们很平静,那是很坏的迹象。要是他们很狂乱,那就更糟糕,这也许是因为大家有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他们如果是清白的话,根本就不会坐在被告席上。”
“呣,”我的妻子脸上带着那种有什么疯狂想法时的专注表情,“我在想……”
“这样很不明智。”
“哎,我知道。可是,你知道吗?肯,在他们一样样拿出所有证据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不可能有人会像这家伙那样疯狂,除非他是清白的。可是接下来又来了那件他完全没有吃什么安眠药之类的事。要是他们能以医药方面的证据证明的话……哎,H。M。到底还是得想办法证明他精神失常了。”
H。M。到底想要证明什么还看不出来。他先前对戴尔做了一场极其漫长又极其无趣的交叉讯问,主要在证明发生凶案那天,胡弥早在上午九点钟就开始不停地想用电话和安士伟联络。H。M。干得很好的一点和造成凶案的那支箭有关,而即使是这件事,也还让人觉得如坠五里雾中。H。M。请大家注意到箭上的蓝色羽毛有一半破损了。在凶案发生之前,戴尔看到那支箭在墙上的时候,羽毛是完整的吗?哦,是的。确定吗?绝对没错。可是当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半截羽毛已经不见了吗?是的。他们有没有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找到另外那半截羽毛呢?没有。他们仔细搜查过,可是找不到。
H。M。的最后一击更加暖昧不明。那三支箭是贴靠在墙上挂着的吗?不全是,戴尔回答道。形成三角形上面两边的那两支箭是平贴在墙上的;可是底下的那支箭,则是架在那两支箭上,在铁挂钩上大约向外突出四分之一吋。
“所有这些问题,”艾芙莲评论道,“H。M。问起来像羔羊一样温顺。我告诉你,肯,这太不自然了。他一直巴结那个小管家,就好像那个人是他这边的证人一样。我说呀,你想我们能见到H。M。吗?”
“我想不会,他大概正在皇家律师协会的餐厅里吃午餐吧。”
就在这时候,有人强行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始终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到底他是和法庭有关联的什么人,或者是一个急于想提供消息的人)。就好像是魔术师马世凯里尼的幻术表演似的,一个矮小的男人由人群中挤了出来,拍拍我的肩膀。
“要看看这件大案子里的两个关键人物吗?”他轻声地问道,“就在你前面,右边的那个是史本赛·胡弥医师,左边的那个呢?就是雷金纳·安士伟,他的堂哥。他们也跟我们在一起呢,而且还得一起下楼。嘘!”
他的头缩了回去。因为人群挤在宽大的大理石楼梯上,他所指出的那两个人被人群夹带着并肩前进。照在他们身上冷冷的三月阳光没有增添他们的神采。胡弥医师是个中等个头、有些矮胖的男人,一头开始花白的黑头发很服帖地分开梳理在他圆圆的头颅上,显得像个车轮。他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我们看到他充满自信的鼻子和不高兴地撅起的嘴巴。他拿了一顶很不搭调的高礼帽,一直防着怕被人挤扁。
我认出他的同伴正是我先前看到坐在律师席上的那个年轻人,戴尔表示认识地和他打过招呼。他是那种很好看的人:瘦瘦的,肩膀很挺,下巴的线条很帅气。裁缝师傅也把他的衣服做得很合身,而他正心不在焉地用手掌边轻敲着一顶常礼帽。
那两个人彼此很快地对望了一眼,然后随着“老贝利”的大军一起下楼。他们决定注意到对方的存在。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气氛会不会充满敌意;可是,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他们显然已经有所决定,他们之间的气氛看似如胶似漆,却是虚情假意。
雷金纳·安士伟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专用在葬礼场合的那种。
“玛丽的感觉如何?”他用沙哑的低语问道。
“我怕很糟糕,”那位医师说着摇了摇头。
“太糟糕了!”
“对呀,太不幸了。”
他们又下了一级楼梯。
“我在法庭没见到她,”雷金纳半闭着嘴,由嘴角发话,“他们会传她当证人吗?”
“检方不会。”胡弥医师用很奇怪的声音说着,朝侧面看来,“我注意到他们也没有传你?”
“哦,不会,我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辩方也不会传我。我对他不会有什么好处。我到那栋房子的时候,他已经——你知道,昏过去了。可怜的吉姆。看他那么大的个子,我还以为他的身子骨要壮实得多呢。当然啦,他是个疯子。”
“相信我,我很了解的,”胡弥医师喃喃地说着,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我本人本来应该很乐于作证的,可是检方好像有那么点怀疑,而他本人,你知道,他说——”他停了下来。“不会生气吧?”
“不会,哦,不会。在这个家族里就有疯狂的因子存在,你知道的。”
他们几乎走完了整道楼梯。
“当然不很严重,只是在好几代以前有那么点黑人血统。不晓得他在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