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这个封闭的环境里里,成绩好的人难免错处多,成绩好的班长就更是可恶,林舟在徐中没少摔跟头,明白树大招风。
如今吃一堑长一智,愈发谦虚温和,给人讲题时永远轻声轻语的,从不发脾气。
只有在熟人面前才会暴露本性——给邓佳琪讲题,得先深呼三口气,林舟看了一眼,一看又是讲过的题型,动手的心都有,一把按下卷子,转过来坐正了:“你说哪错了?”
林舟脸型偏圆,五官柔和,眼睛被长睫毛盖了,看着总比实际年龄小两岁,是个人畜无害的长相,令人后背发毛的攻击性只有邓佳琪能体会,邓佳琪一听她反问就紧张,立刻哑了,低着头不说话,一副认真看题的德行。
看也看不对位置,林舟无奈的点了点第一步的方程式:“这是加号减号?加号减号?但凡走路不顺拐的,都不会在移项上犯错吧。”
邓佳琪心里默念了三遍“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转头改题去了,下节课间换一套卷子,继续挨骂。
随着备考时间的减少,作业开始呈现反比例关系,没有一天能做完,邓佳琪暂时取消了课后的补习班,林舟和徐森淼则把晚饭缩减成了干面包,上楼前在便利店买两个三明治,五分钟内搞定,进了家门就往书桌前一坐,不到十一点不上床。
平日里林舟和徐森淼各忙各的,但最近卷子多错题多,徐森淼就有点扛不住了,徐杨和她作业不一样,帮不上忙,徐森淼索性背著书包去林舟家,林舟房间书桌很大,两个人做作业也摆的开,她们两个互相提醒,偶尔商量一道题,说上几句,反而能提神。
时间晚了就干脆住下,像是小时候一样。反正第二天两个人还得一起上学,有徐森淼在,林舟起床还能顺利些。
这日子好像反过来了,小时候徐森淼好动,睡起觉来总也睡不醒,长大后反倒是林舟更赖床,平均五分钟一个闹钟。
不过也有一些习惯没变,见闺女往林舟家跑,陈旭的叮嘱数十年如一日:“要讲卫生、注意礼貌、不能乱动别人家东西。”
眼见着两个孩子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于是这叮嘱又加了一条:“别熬夜,写完作业早点睡。”
徐森淼只点头,不照做——徐高的作业并不听家长话,不是想写完就能写完的。
盛夏温度日日超过三十五度,稍微动一动就要出汗,陈旭不爱开空调,总觉得吹多了头疼,还爱得热伤风。
因此白日里从不关家门,房间窗户都敞开着,让过堂风跑个痛快。
时间和过堂风跑得一样快,一周很快就过去了,挨到周日晚上,林舟和徐森淼才能喘口气,吃一顿丰盛的晚饭,吃完像小时候一样练一会儿琴,琴声会从林舟家一路飘到徐森淼家。
高中生了,课业太繁重了,一点点放松都是偷来的闲,练完两首曲子,就又要开始做题了。
七月初,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周测结束,所有人就着热汗,又被扒下一层皮,这天温度高达三十九度,开了电扇也不管用,学生们熬了好几周,都有点没精打采的,眼见朱霞压堂,窸窸窣窣的抱怨了几句。
朱霞年轻,和徐高的老教师们一比,显得和学生格外亲近些。
但再好脾气她也是个老师,身上有着诸多数学老师的特性,爱点名、爱加班、十次数学课有八次不准时。
听见学生们的嘀咕,她敲了敲黑板:“不知道该考试了啊,等放了假,你们爱咋玩咋玩,想让我管我都不管,都上点心吧,不知道轻重缓急吗,一节课也讲不了几道题,还不好好听,看卷子!”
这么一折腾,数学课刚结束,物理老师就进了门,简直无缝衔接。
送走一尊佛又来一尊佛,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邓佳琪懒得收东西,把脸贴在桌面上降温,像个被下了药的鹌鹑,眼珠好半天才转一下。
林舟本想和徐森淼去接水,见她需要人陪,留下来没走,听见她小声说:“我妈说,要是实在听不懂就去学文。”
“那你是怎么想的。”林舟陪她一起趴下来,“你想学文吗?”
“不想……”邓佳琪想得明白,“都说文科比理科简单,但我政治背不下来,现在两本书都背不下来,等到了高考四本书一起考,命都没了。”
文理选择是大事,林舟帮不上忙,一时没说话,听见她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想走,听说咱们这届文科班是地理组组长带班,我地理还不如政治呢,会被骂出脑溢血的。”
“脑溢血……也是老师脑溢血吧……”林舟诚恳且嘴欠,被瞪了一眼,邓佳琪被她打了岔,心情回转了一点。反正前程不是愁出来的,她琢磨也没用。
见她打起精神拿课本,林舟轻轻开口:“文科不简单,理科也很难,政治考四本书,物理也是,你要想好。”
邓佳琪好一会儿没抬头。
她在徐高待了一年,被一张又一张卷子扇了响亮的耳光,再也说不出“我在别的学校,少说排进班里前十”这样的话了,她身边有林舟、有徐森淼、有发烧吊水来上课的体委,也有考进班里前五的协议生。
标榜自己比下有余的都是懦夫,她渐渐明白自己比上不足,高考的独木桥上站了好多人,放眼望去,都比她站得稳。
徐森淼打了水回来,正在和林舟看题,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这种东西,邓佳琪向来连题干都看不懂,听了一耳朵,就把头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