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丁纬恭敬地说;一面又指指江面,“我们昨天已经下了水,进行了测量。江宽二百五十公尺,江心水深六至七公尺,流速每秒钟近两公尺。”
“桥打算怎么架法?”韩洞庭侧起他那副黑脸,有兴趣地问。
“唉,我们也正想办法哩!”丁纬叹了口气说,“昨天我到红军学校的工兵系去了一趟。工兵教员把好几本大厚书都翻来复去地查了。书上都说:两公尺的流速,不能架设浮桥。再说现在什么材料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炊呵!”
工兵连长的到来,使他们高兴了一阵子,不想又增加了愁闷的气氛。几个人相对无语,北风送来低一阵高一阵的江水声。
这时,细高挑、长瘦脸的二连连长走过来,很有精神地打了一个敬礼,带着一脸喜气说:“报告团长、政委,我们连有个战士对渡江提出了一些办法。”
韩洞庭、黄苏登时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二连长问道:“金雨来,你快说,什么办法呀?”
“我把他带来了,还是让他自己说吧。”金雨来欣然自得地说;一边回转身把头一摆,“杨二郎!过来,过来!”
“连长,你怎么在首长面前也开玩笑!”一个圆胖脸的战士嘟哝着走过来。他打了一个敬礼,一面笑着补充说,“他们净乱起外号,我叫杨米贵。”
“什么,米贵?”韩洞庭没听清楚。
“我一出生就赶上荒年。我娘说,来也不挑个好时候,米这么贵,以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韩洞庭和黄苏哈哈大笑,一眼就可看出这个战士是那种开朗乐观的诙谐人物。他的军衣相当破褴,两只脚都没穿鞋,只用破布象包粽子似地包着,显得很不雅观。尽管是立正姿势,可以看出他自己也觉得很不自在。
一向很重视军风纪的韩洞庭,老是瞅着他那两只脚皱眉头,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你的脚是走肿了,不能穿鞋子了吧?”
杨米贵苦笑着说:“团长,你算算你那马掌换了几副了,也就算出我有没有鞋子了!”
“你这个嘎家伙!”韩洞庭亲热地骂了一句,转过脸对警卫员说,“我那里还有草鞋吗,给他一双!”
警卫员虽然不很乐意,还是从挎包里摸摸索索地掏出来一双草鞋。
“那我可要谢谢首长了!”
杨米贵毫不客气地接过草鞋,随后解下包脚的破布片,把草鞋穿上。可是,在他弯下腰去穿鞋的时候,从军衣里面却露出一件粉红色的女棉袄。韩洞庭半开玩笑地问:“米贵,你那里面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杨米贵登时弄了个大红脸,显出羞臊的样子,连忙抻抻衣服,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也真叫没有法子!没收委员会看大家冷的够呛,就分下来一些土豪的衣服,男衣都分给别人了,最后就剩下这一件,分配小组说,杨二郎,你要不要?我说,咳,人都冻死了,还管什么男的女的!你看咱们红军叫人家逼到什么地步!光凭这一点,将来捉住蒋介石,我也饶不了他!”
人们笑起来。黄苏问:“过乌江,你有什么好办法呀?”
“扎竹筏。”杨米贵满有信心地说;一面指着山坡上一片一片压着白雪的竹林,“你看,材料有的是,过十趟乌江也用不完。”
黄苏那双小而明亮的眼睛闪着笑意,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这样,材料也就不要到处找了。”
“可是,你能扎吗?”韩洞庭问。
杨米贵笑了一笑:“我爹是赣江边的船工,我从小是篾匠,扎过的。”
“那太好了!”韩洞庭、黄苏一齐兴奋地说。
“你看架浮桥用竹筏子能成吗?”工兵连长丁纬也插嘴问,仿佛杨米贵成了专家似的。
“成,那叫蜈蚣桥。”
“什么蜈蚣桥?”
“把竹筏子连起来,一节一节,就象蜈蚣似的。不过,得有篾绳;篾绳我也会做,把竹皮剥下来拧成绳子,那东西在水里越泡越结实。”
大家一听,高兴万分。工兵连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韩洞庭兴奋得在杨米贵肩上重重擂了一拳,说:“想不到在乌江边上,碰上了你这个家伙,各连抽些人,你就当造船司令!”
二连长金雨来,由于连里出现了这个人物,也觉得光彩,一连声说:“首长,你们放心吧,这事由我组织。”
韩洞庭指着渡口,对丁纬吩咐说:“这里是佯动方向,你们就在这里架桥!”
正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一颗迫击炮弹落在附近,在雨雾里升起一团浓浓的蓝烟。接着又是一梭子哒哒哒的机枪声,茅屋旁边的一棵大树落下不少枝条来。
“敌人发现我们了!”韩洞庭说,“快分头干吧!”
过了不大工夫,杨米贵就领着十几个战士,出没在竹林里,砍竹子,捆竹子,背竹子,忙个不停。他们的身上湿漉漉的都是雪水。杨米贵真的象是造船司令似地不断提醒着人们一些注意事项,而且具有鲜明的原则性:“同志们!请注意,不要把公竹子砍光了!”
“什么公竹子?杨二郎,难道还有母竹子吗?”人们一片笑声。
“莫笑,莫笑,确实有公竹子、母竹子的!我小时候干过的。”杨米贵一本正经地说。
接着,他领着人们指看什么是公竹子,什么是母竹子,然后说:“如果我们把公竹子或者母竹子全砍了,这片竹林以后就不存在了,那么老百姓怎么办?就是土豪的,以后还要分给穷人嘛!”
“对,杨二郎说得有理!”人们纷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