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华!佩华!佩华!……”
又是清晨时分,一阵凄厉的呼唤声把佩吟从梦中惊醒,她慌忙披衣下床,迅速地打开那由日式拉门改建过的房门,直冲到母亲房里去。韩太太正坐在床上,直瞪着眼睛,双手痉挛地抓着床上的棉被,死命地呼唤着:
“佩华,你来呀,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呀!佩华!佩华,儿子,你过来,你过来呀……”
佩吟毫不犹疑地冲到床边,双手抓住了母亲的手,紧握着她,摇撼着她,一迭连声地喊:
“妈!妈!妈!醒一醒,妈妈!我在这儿!你怎样了?你有什么话?告诉我吧!妈……”
韩太太深深地战栗了一下,似乎忽然从一个梦中惊醒一般,她的眼光落在佩吟身上了,一时间,她好像认不出佩吟是谁,只是眼光发直地,定定地看着佩吟。佩吟用手臂轻轻地环抱住母亲的肩,试着要她躺回床上去。
“妈,睡吧!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
韩太太用手推开了佩吟的手臂。
“你是佩吟。”她脑筋清楚地说。
“是呀!”佩吟应着,心底却有些发冷,经验告诉她,母亲越“冷静”的时候就越可怕,往往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你在我屋里做什么?”韩太太问,在这一瞬间,她显得非常平和,非常“正常”。
“你在做噩梦,”佩吟低声解释,“我听到你在说梦话,我就进来了。”
“我说了什么梦话?”韩太太追问。
“你……”佩吟不愿讲出佩华的名字,就飞快地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我也没听清楚。”
“那么,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佩华吗?”
完了!又开始了!佩吟怔了怔。
“没,没有。”她嗫嚅着。“没,没看到。”
“你为什么吞吞吐吐?”韩太太锐利地问,“你做贼心虚是不是?你把佩华赶走了,是不是?你从小就看佩华不顺眼,你嫉妒他,因为他是男孩子,因为他功课比你好,因为他总拿奖状,年年考第一,因为我比较疼他,所以你嫉妒他,是不是?是不是?”
“妈,妈,”佩吟痛苦地、虚弱地应着,明知母亲是病中的胡言乱语,仍然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只因为母亲说得那么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完全不像是“精神病患者”。“你明知道我不会嫉妒他,你明知道我也喜欢他。没有人会不喜欢佩华的,他那么优秀,又那么漂亮!”她沉痛地、挣扎地说着。
“那么,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妈——”她拉长声音,痛苦地低唤着。
“说呀!”韩太太紧盯着她,“你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说呀!”
“不要再折磨佩吟了。”门边,一个声音忽然清楚地响了起来。佩吟回头,就一眼看到父亲正走了进来,他白发萧萧的头庄严地竖在那儿,眼光却十分温柔而怜恤地停在韩太太身上。“佩华死了!我告诉过你几千遍几万遍,佩华死了!”
“死了?”韩太太浑身颤抖,眼光发直。“死了?佩华死了?是的,他死了!”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你们……锯开了他,锯开了他,你们用……锯子锯开了他!”她凄厉地惨叫。“你们谋杀了他!你们用锯子……锯开了他!你们杀了他,杀了他……”她的声音恐怖地飘荡在夜色里。
韩永修直扑过来,用手蒙住韩太太的嘴,以免她惊醒左右邻居,他死命蒙住她的嘴,沉声说:
“不要叫!素洁,你听清楚,佩华死于骨癌,钟大夫锯掉他一条腿,是想挽救他的命,医生没有能救活他,但是大家都已经尽了所有的人事,天命如此,你就认了吧!别再折磨佩吟了,我们虽然失去一个儿子,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呀!你怪佩吟,是毫无道理的,毫无道理的。佩吟怎能对佩华的死负责任呢?”
韩太太挣开了韩永修的掌握,狂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