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致回神,却答不上来。
明琬走后,每年冬至他都会来这里吃一碗羊肉饺子,但无论在哪家宵食铺子上,都再也吃不出十八岁那年窝在马车里的味道。他以为是饺子的配方变了,其实不是,而是他身边再也没有了明琬的温度……
他甚至不知道明琬喜爱什么口味的饺子,不知道她是否要放葱姜或是香菜。
路边那书生已将按照心上人的口味调配好的饺子端了过去,年轻的恋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笑得腼腆又甜蜜。
闻致放下了车帘,眼中落着暗沉沉的暗色,寂寥道:“不吃了。”
在车中坐了片刻,忽闻马蹄声传来,外出刺探的小花轻轻叩了叩马车壁,通传道:“大人,他们正在望月楼上,属下们皆已安排妥当。”
闻致闭目,再睁眼时,眸中已恢复了镇定,冷冽道:“按计划行动。”
望月楼坐落于朱雀街上,是全长安最大的酒楼,足有五层之高。面朝大街,可观万家灯火;背临长湖,能见水光涟涟。
此时这家酒楼已被包场,唯有最顶楼的望月台上还坐着客人。
望月台四面有窗,垂着挡风的竹帘,房间内暖香氤氲,炭火正旺,姜令仪却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李绪执着象牙箸,亲自夹了一筷子晶莹雪白的鱼肉至姜令仪的碗中,道:“这道鱼脍是望月楼的拿手菜,小姜尝尝?我记得,你是爱吃鱼的。”
说着,李绪似是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边的笑意也越发清晰起来,温声道:“还记得我们相遇那年,也是这么冷的天,我为躲避追杀而匆匆翻入客舍后院,血流了一地,然后就看见了提灯而来的小姜,灯火映着满地霜雪,像是踏云下凡的仙子一般……”
“别说了……”姜令仪颤声打断他。
那些所谓的甜蜜,对如今的姜令仪而言无异于剧毒,时刻提醒她命运有多残忍。
她是医者,却救回来一条毒蛇,诓骗她的感情,利用她的身份,将她一颗真心揉碎了踏在脚下,然后对她说:“我是真心爱你的,小姜。”
“我不想听到那些过往。”
她感到恶心。
李绪看了她许久,然后以一种了然的语气轻声道:“你太固执了,小姜,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你在倔些什么。你那时明明爱我至极,多看我一眼都会脸红,不是么?既是有情,好好享受便是,何必这般折腾你自己。”
他轻而易举地剖开了姜令仪的胸膛,将她的心挖出来,还得意洋洋地问她为何不接纳这个挖走了她真心的贼。
姜令仪脸色涨红,手指攥着袖子,浑身发抖地说道:“是,我承认对殿下动过情。但每次只要想起殿下对我做过什么,我就会心冷,就会告诉我自己说:姜令仪,你不能这般犯-贱,难道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还要将另一边脸也凑上去吗……”
姜令仪的声音软,一向温柔腼腆,李绪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一时怔愣,而后慢慢收敛了笑意。
“小姜觉得,喜欢本王是在犯-贱?”
他搁下象牙筷子问,狭长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有种阴冷的感觉。
姜令仪其实很怕他,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身体便像是被定住般僵硬起来。
李绪拉住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禁锢住,垂首望着她颤动的瞳仁道:“你不是小姜。”
姜令仪被迫抬头看他,说不出话来。
“我认识的那个小姜温柔又善良,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来。”
李绪的手缓缓上移,在姜令仪幼嫩的脖子处徘徊,带起一阵战栗。
“殿下杀了我吧。”
姜令仪认命地闭上眼,等候那双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但他没有,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姜令仪咬住咯咯打颤的牙,许久才断续道:“殿下是不是……有过一个未婚妻?”
脖子上轻抚的手一顿。良久,李绪淡然道:“五六年前的事了,小姜想问什么?”
姜令仪拼命压抑着要拔腿逃跑的渴望,继而问:“她是……怎么死的?”
“婚礼前,她无意间偷听了我的秘密,所以我只好杀了她。”
李绪说得云淡风轻,指腹碾过姜令仪颤抖的眼睫,迫使她睁开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姜。你知道了皇后病重的内情,所以担心我也会杀了你,对不对?”
不等姜令仪回答,他又继续道:“的确,他们都劝我杀了你,可是我舍不得。我如此心黑手狠之人,七万人的性命都下得去手,唯独对你……只要想起你干净的眼睛,我便狠不下心来了。”
姜令仪听到他提及“七万人”,又联系五六年前莫名被杀的那位未婚妻,大约可以猜测是和雁回山那场战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