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真的?&rdo;意外惊喜,&ldo;那真是太好了。&rdo;
&ldo;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说吧,是不是又一头扎进实验室不问世事了?&rdo;
靳连城讪笑着,与带头人一起走开了。
猫一走,老鼠就敢动了。他迅速蹿回座位,抚抚仍觉郁闷的胸口,开始专心调制自己的火锅。虽然听了半天的说话,他依然是最快的那个。桌上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座位空着,有些菜盘回来了,但人仍在飘泊。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是涮熟一只虾的工夫,一盘子青菜从天而降:
&ldo;我可以坐在这里吗?&rdo;
声音和煦,彬彬有礼。抬头一看,是靳连城。
&ldo;啊?碍……啊!&rdo;
他一直&ldo;氨到专家坐下。这异常的小型本家会议,终于引起了旁人的关注,终于引来了令人惊恐的围观。那一道道视线仿佛都在说:看哪,这两个人居然坐在一起了。噢,这是真的吗?我没有看错吧?上帝一定是疯了。瞧那个秃老头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可能已经准备往后一个星期都把耳朵闭起来,不再听其他人说话,以免混淆了靳先生的清音。
他口干舌燥,头顶一层层冒着汗珠,面红耳赤。就在这张针毡再也坐不下去时,带头人过来救场了。
&ldo;哎呦,可找着你了。才一眼没看见,就跑得不见人影。你就喜欢钻到个清净的地方玩避世。我要是再不看着你呀,你能在这儿把这片生菜给我解剖了。&rdo;
平日里下巴上好像挂着冰溜子的带头人,居然会说笑话。他呵呵地俯下身,一手端起靳连城的菜盘,一手勾肩搭背地揽住老同学,拍抚他的胳膊,悄声附耳道:
&ldo;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场合……拜托,给个面子,那边一群人等着呢……走啦走啦……&rdo;
靳连城被拥离了座位,走得远了。老靳缩着脖子挑着眼睛,视线从上眼皮下方溜出‐‐他一向这样看人:避世?我也每次都坐角落,怎么都没人这么说?怪了,世上还有不喜欢吃免钱饭的人?
&ldo;咯吱&rdo;,他不是滋味地咬断一截虾。
一辆顺便搭的大客车
餐会稀稀落落地散场了,人三三两两地回家了。
开车来的最省心,直接奔了停车场;顺不顺路的也跟去了;地形熟悉一点的,从度假村晃出去到街边看站牌,找能到家的公交线路;少部分求稳的,只好再次坐上来时的大客车返回所里,再从单位走那数年如一日的下班路。
老靳混在这群人里,到了研究所,别人陆陆续续下车了,他却坐着不动。他当然可以到车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回家,但他宁愿把它扔在这里一夜,明天早早起来走远路上班。因为客车是所里租来的,晚上要开回客运公司的停车场,途中恰好从他家门口经过。
他在位子上晃动颠簸,乜斜的视野里跳动着空无一人的车厢,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包了一辆车的错觉。他费力地对准焦距,望住了那一个个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前排座位。每次车上只要有第二个人,他好像就会被挤到最后一排。这一次机会难得,他也嚣张地、报复性地狠狠想着,&ldo;哼!咱也坐一回前排!&rdo;,跌跌撞撞地往前摸去。
他之所以&ldo;乜斜&rdo;,之所以&ldo;费力&rdo;,之所以&ldo;嚣张&rdo;,之所以&ldo;跌撞&rdo;,是因为他醉了。他醉了是因为餐会上还开了酒,红酒。
他一直向前向前向前,直到摸到了最靠近司机的座位。只有这里能让他满意,如果不前到这么前的话,就好像亏了本似的。
他刚一坐下,普遍寂寞的司机便找到了听众。他东拉西扯地敞着话匣子,语气颇为敬重,带着一种心地单纯的体力劳动者对知识分子的本能仰慕。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无知,总以为研究所里全是科学家,却从来不想再了不起的单位也有扫地大妈。
他瘫在座位上,享受着这荒谬更难得的敬意。他边上的窗户开着,窜进夜晚的小凉风,吹着他散发着高热的红头涨脸,很是舒适。他陶醉得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司机倾诉。也许絮絮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也许没有。
他姓靳。靳,呵,他居然也姓靳。
曾经,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他也觉得靳是个珍稀的姓。他以为这能让那些张王李赵的同学羡慕,谁知他们不这么想,还欺负他。他们无视他傲人的姓,只嘲笑他的名字像女生。
那时,他还叫做靳双。他妈生了他这个长子,还想再要个小儿子,便把这种美好的愿望取在了他的名字里。她成功地又怀孕了,孩子还没落地,她的丈夫孩儿他爹就没了。别人都等着看小的这个怎么变成遗腹子,谁知结果出乎意料:生产的时候,大人小孩一块过去那边,和一家之主团聚了。只剩下他,在这里顶着一个破烂的名字。
这个名字让他被笑了好久,久到他都忘了有多久。他稍微有点主意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一生中唯一一件敢想敢干的事,就是去改了名字。可是,改了以后,大家反而笑得更厉害,因为&ldo;爽&rdo;字更像女人。而他,却没有勇气再改一次了。
这里面,好像有点什么道理。以前的人总讲,命里缺什么,名字就起什么。他这一辈子,最欠的,就是这个&ldo;爽&rdo;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