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百祥进一步点破,“吴总,咱们长天集团现在可是社会性公司,多少人都盯着。公安局一来调查,股市上肯定会有人兴风作浪炒作这个题材,新闻舆论再跟着推波助澜,几天之内就能把长天实业的股票信誉给搞垮!经济上的这个损失是现在就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那就是您吴总多少年树立起来的社会形象,人格声誉,让那些报纸添枝加叶地那么一说,也得毁于一旦。另外,这件事一旦传扬开了,最麻烦的就是梅副市长。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沾上这件事,当市长的安排肯定得放在一边了,能不能在副市长原职干下去,也得打个问号。就是勉强不撤他的职,他还敢在长天集团产权界定这件事上再说一句话吗?他不说话,产权就算吹了!”
吴长天愣了半天才用了一种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犹豫和无措,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郑百祥张开了口,却欲言又止,只说:“吴总,这事还是你来通盘权衡一下,你决定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吴长天强迫自己镇定,他说:“叫李大功来。”
李大功就在门口,他进来了,同样湿淋淋的。不知是发冷还是恐惧,站在吴长天面前,始终抖抖索索战战兢兢。
吴长天没有责骂,只是沉着声音问:“死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李大功面色僵硬,答道:“我就知道她叫阿欣,回头可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身份证。”
吴长天又问:“跟她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李大功说:“叫艾丽,不过,她们这种女孩儿在北京可能都用假名字。”
吴长天盯着自己的这个老部下,真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他压着声音吼道:“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到一起去了!”
李大功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她们俩,原来……原来是和林星住在一起的……”
吴长天想起来了,李大功不久前是提醒过他的,吴长天看了一眼郑百祥。郑百祥面色青灰,一言不发,低头而立。脸上闪亮的,不知是汗是水。
李大功眼睛红红的,他说:“吴总,我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当,我现在就拉着尸体上公安局去。我不是考虑我自己,我是一个无名小卒,杀人偿命都无所谓。可这件事要是影响了您,影响了公司,我,我,我李大功……”李大功哽咽起来:“我对不起您……我也对不起郑总……”
在李大功的啜泣声中,屋子里沉闷了片刻。吴长天缓下声音,问他们:“那个叫艾丽的,现在在哪儿?”
郑百祥哑声替李大功答道:“她有点受惊,我们刚把她领到楼上去了,让她安静一会儿。”
吴长天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想了再想,还是把烟掐灭,对郑百祥说:“老郑,这事怎么也遮不过去,没办法了。长天实业的股值,你我的声誉,只能随它去吧。你和大功即便让法院判了,也还可以尽量争取监外执行,这种办法我会想的。”他又转脸对李大功说:“总归是出了人命,你们也不能不承担这份责任。”
他说着就往书房外走,嘱咐郑百祥:“打不通急救站,你赶快准备车,我们自己把尸体送到医院去。”
郑百祥却一步跨上来拦住了他,把他已经拉开的房门又砰地推上了。
吴长天不由喊了一声:“老郑,你不要糊涂!”
郑百祥马上发出同样大的哀求声:“老吴,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这还不是一盘死棋,我们得再考虑一下,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吴长天瞪着眼,说:“对,这正是我怕的。我这时候要是护着你们,其实是害了你们!”
他想拉开门,但门一拉开就又被郑百祥死死地关上,书房厚重的大门被一拉一关弄得砰砰作响。
吴长天厉声喝令:“老郑你干什么,你把门打开!”
而郑百祥依然压住门,发着狠地说:“明天,公安局、新闻界、社会上方方面面的人,都会用最大的兴趣来打听这件事了。用不了多久,报纸上就会登出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标题了:长天集团总裁五十大寿乐极生悲!啊,过瘾吗!不过瘾?好,还有:政府领导企业总裁招妓取乐酿出血案!还有:领导干部和优秀企业家糜烂腐败大揭秘!够了吗?啊!我和大功判刑,蹲监狱,没有什么,我们无名之辈,不值得新闻界炒。这件事下一步的主角是你吴总,是梅启良!”
吴长天愣愣地,说:“事情要发展到这一步,我只好承担。”
他这样说,拉门的手却是松下来了。
郑百祥说:“吴总,我们跟你这么多年,你没享福,我们也没有。你是出了名了,我们得到什么了?我们为什么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吴长天披心沥胆地说:“集团的产权一旦争取下来,你郑百祥也是有一份的,大功我也会考虑的。”
李大功哭了,脸上的肌肉扭曲得丑陋无比:“吴总,我李大功不要一分钱的股份,我只求一辈子跟着你,只求你别把我给扔出去。”
李大功此时的动情,让吴长天也有几分心酸。
郑百祥说:“产权的事要是真能办下来,我们要不要股份都无所谓。凭你吴总的为人,我们跟着你不怕没饭吃。可今天这事只要一捅出来,梅启良肯定就完了。你吴长天的名声再一臭,谁还敢帮你办这种有争议的事?用不了多久,市委就会派人到长天集团来宣布,长天的资产归国资委管;干部归组织部管。你吴长天功劳卓著,但晚节不保。就是不撤你职也得加强监督、加强领导班子。你挂名当董事长,市委另派总裁和党委书记来!吴总,我说的这些你不信吗?”
吴长天一步一步从门口退回来,在沙发上颓然坐下。
郑百祥:“现在,是梅副市长的关键时刻,也是你吴总,也是我们这几个人一生中一个最重要的时刻。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绝对容不得半点节外生枝的口舌是非。产权界定的事,关系到你,当然也关系到我们这些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今后一辈子的身家利益;关系到咱们二十年的奋斗,最终能不能有个结果。难道真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