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混血营地受大家欢迎,就别带着任务失败的坏消息回来。
刚从海里走出来,我到来的消息就到处传开了。我们的海滩位于长岛北岸。由于施了魔法,大多数常人是看不见它的,除非是混血者或者神祇,或者是完全迷失了方向的送比萨饼的小伙子(这的确发生过——不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人们是不会出现在海滩上的。
那天下午,值班的守卫是赫尔墨斯营房的康纳·斯偷尔。他发现我的时候,兴奋得从树上掉了下来。接着,他吹响海螺号角,叫营地的人出来迎接我。
康纳脸上带着坏笑,这倒是符合他有点坏坏的幽默感。他人还不错,只是有他在的时候,你最好当心自己的钱包,而且在任何时候别让他碰到剃须膏,除非你想让自己的睡袋里涂满了那玩意儿。他一头棕色鬈发,个头比他哥哥特拉维斯稍矮,而这也是我分清他俩的唯一办法。他们跟我的宿敌卢克有着天壤之别,让人很难相信他们都是赫尔墨斯的儿子。
“波西!”他大声喊,“出什么事了?贝肯道夫呢?”
他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噢,不!可怜的希莲娜,神圣的宙斯啊,要是她知道……”
我们一起爬上沙丘。几百米开外,大家已经向我们蜂拥而至,脸上带着兴奋的微笑。波西回来了,他们也许在想,他挽救了乏味的一天!也许他还带来了纪念品!
我在餐厅停下脚步,等候他们的到来。我可不那么着急跑过去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多大的失败者。
我望向山谷,希望找回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营地的样子。那仿佛是亿万年前的事了。
从餐厅基本可以看到营地的全貌。山谷周围环绕着小山。最高的山丘上,塔莉亚的松树高耸入云,金羊毛从枝条上垂下,魔幻般保护着营地不受敌人的侵犯。守护的巨龙珀琉斯硕大无比,从这里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巨龙盘绕在树干上,一边打鼾一边释放出烟雾信号。
右面是广阔的森林,左面的湖上波光粼粼,攀岩墙在流淌的岩浆下闪着金光。十二座建筑——每座属于一位神祇——围绕着公共区域形成一个马蹄形。南面更远处是草莓地,军械库,天蓝色的“大房子”有四层楼,屋顶上立着铜鹰风向标。
从某种意义上说,营地一点儿没变。单从这些房屋或田野上你看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但它写在上山来的混血者、半羊人、那伊阿得仙女们的脸上。
今年来到营地的人数比之前的四个暑假都少。一些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部分在战斗中牺牲,而另一部分——我们尽量避免提起他们——已经叛变到了敌人一边。
依然留在营地的人,都已是饱经战火,充满了疲倦。这些天来营地里很少有笑声,就连赫尔墨斯的小木屋也不再搞那么多恶作剧了。当生命已如儿戏时,你会发现很难再有心情去欣赏笑话。
喀戎最先跳了上来。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因为他从腰部以下是匹马。他的胡须比去年夏天时长得更茂密了。他身穿一件绿色T恤衫,上面写着“我的另一辆车是人马”,背上斜挎着一把弓箭。
“波西!”他说,“谢天谢地,可……”
安娜贝丝紧跟在他身后。我得说,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跳有如开始了的接力跑。并不是说她不在乎外表,近来我们参加了无数的战斗,她几乎无暇梳理一头金色的鬈发,也无法在意自己的衣着,几乎总是同一件橙色旧T恤衫和牛仔裤,偶尔也会换成铜盔甲。她的眼睛是暴风雨般的灰色。大多数时候,我们之间的交谈很快会演变成一场争吵,只要看见她就让我头发蒙。去年夏天,在卢克投靠克洛诺斯,一切变得糟糕之前,有那么几次我以为……哦,我们或许已经过了恨不得彼此掐死对方的阶段。
“出什么事了?”她抓住我的胳膊,“卢克……”
“船被炸上了天,”我说,“但他没有死,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希莲娜推开人群走过来。她既没梳头也没化妆,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贝肯道夫去哪儿了?”她问,环顾着四周,仿佛他到什么地方躲了起来。
我无助地望着喀戎。
喀戎清了清嗓子:“希莲娜,我亲爱的,让我们到大房间去讨论这件事情……”
“不,”她喃喃道,“不,不。”
她哭了。其他人立在四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夏天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同伴,而这次是最糟糕的。没有了贝肯道夫,营地就如同没有了锚的大船。
来自阿瑞斯营房的克拉丽丝走上前抱住了希莲娜。她们之间有一种极为怪异的友情——战神的女儿和爱神的女儿——自从希莲娜去年夏天为克拉丽丝的初恋出谋划策之后,后者便决定成为前者的私人保镖。
克拉丽丝一身血红的盔甲,棕色头发裹在大手帕里。她高大结实犹如一位橄榄球运动员,脸上总带着愠怒之色,不过对希莲娜说话的时候她却显得很温柔。
“别这样,女孩儿,”她说,“我们到大房子去吧,我给你弄一杯热巧克力。”
大家转过身,三三两两地往大房子走去。现在再也没人为见到我而激动,更没有人愿意看到炸飞的邮轮。
只有安娜贝丝和喀戎留在后面。
安娜贝丝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很高兴你没死,海藻脑袋。”
“谢谢,”我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