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三女神亲自带走了卢克的遗体。
自从我十二岁时看她们在一个路边水果摊剪断一条生命线开始,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几位年老的女士了。她们一直令我感到恐惧,至今依然如此——三个鬼魅般的老奶奶,带着一袋袋编织针与纱线。
其中一个看了看我,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我的一生却在我眼前闪动起来。突然我已二十岁,随后步入中年,最后衰老凋零。所有的力量保存在我的体内,我看到我自己的墓碑和一个敞开的坟墓,一具棺材被放入了地下。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结束了。”她说。
命运三女神举起一小段蓝色纱线——我知道,那与我四年前见过的是同一条,我亲眼看她们剪断的生命线。我曾以为那就是我的生命,而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卢克的。她们一直在让我看到这样一些生命,他们必须牺牲自己,以换得世界和平。
她们聚在卢克的遗体边,现在已经裹上了白色与绿色的护罩,开始将他抬出神殿。
“等一等。”赫尔墨斯说。
旅者之神身穿他标准的白色希腊长袍,凉鞋,头戴头盔。一边走,他头盔上的翅膀在一边扇动。乔治与玛莎两条蛇盘在他的手杖上低语:“卢克,可怜的卢克。”
我想到了梅·卡斯特兰,孤零零地待在她的厨房里,烤制曲奇饼,做好三明治,为了一个再也不能回家的儿子。
赫尔墨斯揭开卢克的护罩,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他用古希腊语小声念着最后的祝福。
“再见。”他低声说。接着他点点头,让命运三女神带走他儿子的遗体。
她们走后,我想到了“伟大的预言”。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些话。英雄的灵魂,将被邪恶的锋刃摧毁。这个英雄就是卢克。邪恶的锋刃,就是他很久以前送给安娜贝丝的刀——之所以邪恶,是因为卢克违背了他的诺言,背叛了他的朋友们。一个选择将会结束他的岁月。我的选择——把手里的刀送到他手中,如安娜贝丝那样相信他依然能够作出正确的决断。奥林匹斯面临幸存或是毁灭。他以自己的牺牲拯救了奥林匹斯。芮秋说得对,在最后,真正的英雄并不是我,而是卢克。
我还明白了一些别的事情:当卢克下到冥河时,他必须集中意念想着一件重要的事情,这联系着他的凡人生命,否则他就会溶化。我在那个时候见到了安娜贝丝,我觉得他与我一样,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赫斯提亚给我看过的场景——在旧日的欢乐里,他与塔莉亚和安娜贝丝在一起,承诺他们会亲如一家。在战斗中伤害安娜贝丝的举动震动了他,令他回忆起过去的承诺。这让他凡人的良知重新归来,打败了克洛诺斯。而他的弱点——阿喀琉斯的脚后跟——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与神。
我身边的安娜贝丝膝盖一软,我连忙扶住她,可她痛得大叫起来。我这才发现,我抓住了她受伤的胳膊。
“噢,神啊,”我说,“安娜贝丝,对不起。”
“没关系。”她说着,在我臂弯里晕了过去。
“她需要帮助!”我嚷嚷。
“让我来。”阿波罗走上前来,他燃烧的盔甲如此明亮,让人无法正眼去看,与他极为相配的太阳镜,加之完美的微笑,让他看上去仿佛一个身着战斗装束的男模,“医药之神,愿为你效劳。”
他的手在安娜贝丝脸上挥过,伴随着几句咒语,安娜贝丝的伤立刻消失,刀伤与疤痕也不见了。她伸直胳膊,在睡梦中叹息一声。
阿波罗笑了:“再过几分钟她就没事了,我刚好可以利用这点时间为我们的胜利作一首诗:‘阿波罗和他的朋友们拯救奥林匹斯’很响亮的题目,不是吗?”
“谢谢,阿波罗,”我说,“我还是把诗歌的事交给你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我来说是一片模糊。我记起了对妈妈的承诺。当我提出这个奇怪请求的时候,宙斯连眼都没眨一下。他打了个响指,告诉我帝国大厦顶上现在亮起了蓝光。凡人们不会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妈妈却能明白:我活下来了,奥林匹斯得救了。
众神开始维修神殿。有了十二个超级强大的神祇,工作快得异乎寻常。我和格洛弗去照料伤者。等天桥重新接上之后,我们去看望了活下来的朋友们。独眼巨人从雕像下救出了塔莉亚。她拄上了拐杖,不过别的地方并无大碍。康纳和特拉维斯只受了些轻伤,他们保证说没有在城市里大肆洗劫。他们还告诉我,我父母一切安好,虽然他们不能进入奥林匹斯山。欧拉芮夫人从废墟里挖出了喀戎,把他送回了营地。斯偷尔兄弟有些担心老半人马的状况,不过至少他还活着。凯蒂·加德纳报告说,她见到芮秋在战斗结束后跑出了帝国大厦。她没有受伤,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让我感到有些担忧。
尼克来到奥林匹斯山,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虽然哈迪斯通常只在冬至日到访奥林匹斯,但他也跟在尼克身后到来了。他的家人们亲热地在他背上拍拍,这样的举动让死亡之神显得很惊讶。我怀疑他还从未受到过这般热情的欢迎。
克拉丽丝也走了进来。由于长时间被冻在冰块里,她身上还在发抖,阿瑞斯开心地说:“那是我的女儿!”
战神故意弄乱了她的头发,在她背上捶了几下,称她是自己见过的最棒的战士。“德拉贡杀手?那就是我要说的!”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会点头眨眼,似乎害怕他会打她,但最后她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赫拉与赫菲斯托斯走到我身边。虽然赫菲斯托斯对我跳上他的王座有些不快,但他觉得我“总体上非常出色”。
赫拉轻蔑地哼了一声:“我想我现在不会为难你和那个小女孩了。”
“安娜贝丝拯救了奥林匹斯,”我告诉她,“是她说服卢克阻止了克洛诺斯。”
“嗯。”赫拉说。她气冲冲地转身走了,不过我们算是安全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
狄奥尼索斯的脑袋上还缠着绷带。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才说:“啊,波西·杰克逊,我看到波吕丢刻斯安然无恙,所以我觉得你还算不上完全无能。多亏了我对你的训练,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