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睡着,自然也没有做噩梦,他放下手,黑暗中那双黑得吓人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
半响,姜覆雪自言自语喃喃道:“秦尽崖……你知道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姜覆雪看向窗台边竭尽全力穿过纸面才隐隐照进屋里的昏暗月光。
在回卧房前,姜覆雪在自家院子里看见一只黑鸟自院外飞了进来,黑鸟似乎是怕姜覆雪,明明是送信的信鸦,却宁愿落在离姜覆雪不远处的石桌上也不愿意靠近姜覆雪,黑鸟用尖喙把绑在脚上的信啄落,不等姜覆雪过来就飞走了。
四周没有其他人,姜覆雪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把那封信捡起来拆开查看,信上是他熟悉的梁王字迹,内容只有一句话,就是让他放心。
姜覆雪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梁王已和秦尽崖聊完了,秦尽崖也答应了帮梁王做那件事。
看完后姜覆雪把信纸揉成一团,面上晦暗不明。
从一年多以前,秦尽崖背着他联系梁王时,他就知道这些事,冯梧传到襄阳的信,大部分都会在经过离沽荆有一段距离的林子里被人拦截,那是姜覆雪特意安排的,秦尽崖主动要帮梁王的事一开始他就清楚,但他没有表明出来,对他而言,秦尽崖这样的决定并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毕竟,秦尽崖确实是把好刀,更好的是,他对自己是衷心的。
姜覆雪回忆起当年碗纳之叛后,秦尽崖对自己的态度。
他没有怪自己利用了他,当年不会责怪,在如今对自己心意更甚的情况下,秦尽崖哪怕知道自己又被姜覆雪利用,也不会去怪姜覆雪的,甚至,会很开心自己被姜覆雪利用这件事。
姜覆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确定,秦尽崖肯定会这样想的。
姜覆雪长期吊儿郎当,又在外人面前留下的印象大都是格外爽朗大方的样子,他迷惑了太多人,齐齐喏被他骗了,所以碗纳才在姜覆雪刻意为之的阴谋下覆灭又重生。厉寒的死虽然有梁王的指示,但也确确实实是他利用徐燕才把厉寒逼到了绝路。不久之后,也许下一个被他算计逼死的,就是罗河了,也可能是萧泽林,或者是秦尽崖。
姜覆雪很清楚,他一直在利用他人对自己善意把对方送上不同的绝路。
但他此刻难得的感觉良心过不去了,他一边享受着和秦尽崖之间暧昧的氛围,又一边算计着秦尽崖。姜覆雪有些迷茫了,是他自己说的,希望秦尽崖好好的,也是他自己想的,不想把秦尽崖牵扯进来,可他现在还是把秦尽崖推上了悬崖。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秦尽崖会喜欢,哪怕自己先前对秦尽崖展现过好意,但秦尽崖就不怕那是他装出来故意给镇北侯看的吗?
先前秦尽崖表明心意那晚说的话,姜覆雪听进去了,与之出现的,是不解。姜覆雪不明白为什么做了那些事秦尽崖就能这样义无反顾的喜欢自己,甚至为了自己涉险多次,值得吗?那些装出来的和平,值得秦尽崖做到这个地步吗?
矛盾不已的姜覆雪一夜未眠。
秦尽崖为了早点见到姜覆雪,在第二日清晨就在姜府外等着了,但只看见了从府里出来的姜大学士。
等姜大学士离开后,秦尽崖才从卖面的小摊起身,他上前叫住了要回府内的老管家,老管家看见他时有一瞬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原来是秦副将啊。”老管家笑着跟秦尽崖打招呼,慈祥的老人笑起来更显和蔼可亲。
秦尽崖也笑着回应老管家:“林叔早,将军去上朝了吗,军营里有点事需要他处理。”
老管家听到姜覆雪的名字面上久多了份忧愁,他答道:“寻少爷今个儿告病没去朝会,好像是昨夜着凉了,夫人已经让人去请萧家公子来了。”
秦尽崖不禁蹙眉,他作夜离开时特意帮姜覆雪盖好了棉被,而且姜覆雪夜里睡觉老实,怎么会着凉?
秦尽崖第一反应就是姜覆雪出了什么事,又跟老管家嘱咐了两句就进了姜府,直往姜覆雪卧房去。
姜覆雪的房门没锁,秦尽崖一推就打开了,秦尽崖本以为姜覆雪会在床上躺着,但此刻姜覆雪正坐在桌前,上身的衣物褪去一半,露出姜覆雪包好一半纱布但依旧渗血的左臂。
看见秦尽崖进来姜覆雪也没太惊讶,他很清楚秦尽崖对自己的算得上可怖的关注欲。
姜覆雪手臂上的血在秦尽崖看来格外刺眼,还有姜覆雪眼底那明显没有休息过的青黑。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但秦尽崖的脸色很不好,他走进屋里,反手把门关好后,又走到姜覆雪面前蹲了下来,替行动不便的姜覆雪把剩下的纱布包好。
“……你去做什么了?”
秦尽崖想不出来,京城内谁能伤到沽荆统帅,况且也没有人有胆子敢在京城形式紧张时去挑衅边境回来的武将,除去这些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姜覆雪自己去找不痛快了。
姜覆雪想了想,淡然道:“作夜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又翻来覆去没睡着,突然就想着去你从前去的那家斗场看看。”
秦尽崖替姜覆雪绑纱布的手顿了顿,他低着头没有言语。
四年前他被姜覆雪训斥时就想明白了,早些年姜覆雪似乎在京城里也有自己的眼线,并且是放在自己身边的,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吧,所以姜覆雪才会知道他当初在京城去过哪些赌坊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