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我和女孩两个人在默默对视,我茫然迷乱的看着女孩,而她看我的眼神则是嫌恶的。
女孩不待邀请便踱进了屋子,她一进来,就俯身靠在桌上,心不在焉的一张张翻看着桌面上铺排的一如花毯的照片,说:&ldo;我有好久没来看你了,你一定很想我吧?&rdo;
&ldo;你在开玩笑?&rdo;我冷眼看着她,拿不准她又耍什么把戏。
&ldo;这些照片你还没看够啊,哼,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rdo;她轻蔑的说,随手把照片胡乱扔在桌上。
&ldo;房东太太似乎并不介意我看这些照片,她还很乐意介绍当初拍照时的事呢!&rdo;我故意的说。
&ldo;噢,别提她了!&rdo;女孩皱眉道&ldo;她没胆量告诉你真相,对吗?你为什么不把照片拿给别人看看?&rdo;女孩冷笑一声反问道,&ldo;这些照片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rdo;我淡淡的说,尽量不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女孩不再愿意搭理我,她正在屋子里四处逡巡,在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一只老式的收音机,像得了件宝贝似的捡起来,抱在怀里懒懒的躺到沙发上去了。这台收音机是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的,我相信它早就坏了,就随手把它扔在那里,可是,当女孩苍白的手指转动旋纽的时候,这件老古董却兹兹的响了起来,一开始我还能忍受,但女孩偏偏在一个播放音乐的频道上停下来,在兹兹作响的杂音中传出一位女子软绵绵的靡靡唱段,我的脑袋轰的一下胀了起来,眼前所有的景物抖然变成了灰白色,灰白色之上重叠覆盖着半透明的灰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脚底下摇晃,忽高忽低的歌声伴随着或明或暗的光影更加剧我的眩晕感,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歌了,这时候听上去却十分的恐怖。
&ldo;关掉它!&rdo;我忍不住喊,但女孩却跟我做对似的故意把音量调大了,我绝望的堵住耳朵,但完全没有用,听上去气若游丝的歌声似有魔力般直接穿过我的掌心,钻入我的耳孔,如铅汁灌入我沉重的脑袋,那声音愈来愈响,嗡嗡的在耳边鸣叫,渐渐的,歌声变做痛苦的呻吟,兹兹的杂音忽然变得浑厚起来,仿佛什么机器在隆隆轰鸣,我感到胸闷气短,头痛欲裂,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整个世界仿佛一只灰白的带有污渍的海船,在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
&ldo;关掉它!马上关掉它!&rdo;我哑着嗓子嘶嘶的喊,然而没有用,那声音依然如鬼魅般纠缠着我,我跌跌撞撞跑到女孩跟前,双手去夺她怀里的收音机,她自然不肯给我,于是我们两个在沙发上扭打了起来,女孩含胸曲背,双臂死死抱住嗡嗡做响的收音机在沙发上打滚,借此躲避我的攻击,我气极了,揪住她的辫子,将她拉了起来,我费尽最后一点气力从女孩怀里掏出收音机,女孩手指紧紧抓住不肯放手,她大概也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听见她尖声嚷道:&ldo;你疯了!啊!&rdo;我的手腕突然一阵巨痛,手一松,紧接着&ldo;啪&rdo;一声,收音机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个,然后那折磨得我几至疯狂的歌声便中断了。
我揉着被女孩咬得生疼的手腕突然间感到一阵轻松,世界在几秒中内恢复了原样,我耳中的轰鸣忽然消失了,遮在我眼前的灰白色的帐幕也被同时移开了,仿佛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噩梦,突然惊醒的我不断喘着粗气,虚弱的坐在地上,背靠在墙上发抖,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流下脸颊,我也没有力气去擦。
女孩看到收音机摔坏了,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再理我,兀自歪在沙发上装睡,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慢慢恢复元气,刚要试着站起来,却见女孩伸着懒腰,长长的打个哈欠自在的说:&ldo;呵‐‐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片灰色的建筑物里奔跑,到处都是污脏潮湿的高楼,只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有一片耀眼的,闪动的蔚蓝色,像晴空,又像是大海,我跑啊,跑啊,想要抓住那蓝色,可是无论我怎么拼命跑,始终都跑不出灰色的城市,不管那亮丽的蓝色看上去距离我有多么近,我就是抓不住它……&rdo;
我本来打定注意无论女孩再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再理她,听了这些却气不打一处来:&ldo;你瞎说!你不可能做这样的梦,那是我的梦!&rdo;我气愤的说,好像被人当众阅读了自己最私密的信件似的。
&ldo;我当然没瞎说了,这就是我的梦,刚才做的梦,你听说过梦有剽窃的吗?&rdo;她又讽刺的笑,我更生气了:&ldo;我警告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知道了我梦的内容,总之你没有权利谈论它,那是我的梦!&rdo;
&ldo;哦?你的梦怎么会让我梦见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难道我们不是两样的吗?你这傻瓜!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糊涂了,说实在的,你那副假仁假义的样子竟然一点也不像我,看了真让人讨厌!你从来就没有认识到真正的你吧?另外一个自己,恶毒,但却真实的自己……&rdo;女孩的口气越来越阴险,脸上带着真正邪恶的笑容,我从骨子里感到恐惧,更加害怕她将要说出来的一切,我开始一点点往后挪,她却步步进逼,一直把我逼退到桌沿,她才停下来,将身子凑过来,扭曲的脸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子了,&ldo;其实,你我是一样的人,我们做着一样的梦,不是吗?我们都是不愿受命运摆布的人,凡是我们憎恨和嫌恶的人,全都得死!&rdo;她恶狠狠的撂下这句话,冷笑了两声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孤伶伶的面对屋中死一样沉寂的世界,我虚弱的几乎支撑不住,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当我不得不用手抹去不断掉落的眼泪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