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8年的深秋。空气里,那秋的意味已然浓厚。离愁、别绪以及其他种种令人低落的情绪都蕴在那一片片的落叶里,泛黄的落叶昭示着结束。纷纷扬扬的落叶在潭州城的上空飞舞,如秋日的精灵,那么灵动,那么忧伤。在这无数的落叶中,有着那么一片落叶,缓缓地,缓缓地,停靠在一个男生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男生,穿着深蓝色的外套和浅黑色的休闲裤。他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或是其他的面部器官,都是一样的平淡。他的鼻梁不高,眼睛不大,甚至于嘴唇也不大。在他那不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大大的镜片后面,隐着一双小小的眼睛。
男生察觉到落叶的停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手指微触,轻轻抖落了那一片落叶。落叶悠悠然的落下,被风一吹,又顺着江边的石栏杆,落入那江水之中。依托着江水,落叶向北慢慢的飘去,不断向北的落叶,终会将楚地的忧愁播撒在那北国的土地。
这是张朔第九次站在潇湘大学的校门口。虽然严格说来,潇湘大学并没有校门,只有一个写着“唯潇湘有才”的牌坊立在那里,昭示着这里不一样的文化气氛。那始建于千年前又屡遭焚毁的牌坊,默默立着,只是似乎有那么一点对张朔的嘲笑。它嘲笑着,嘲笑着男生的不自量力,嘲笑着男生的异想天开。
在反反复复的打量了那牌坊几次后,张朔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那轻微的幅度简直教人无法察觉。
“出来一下好吗?”张朔拨出了一个号码。他的脸紧贴着手机,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祈求,而他那不大的眼睛里已经蕴满了水汽。“我很忙”一个好听的女声隔着手机传过来,可是话语的内容却仿佛没有丝毫情感一般,如同合成的电子音。
“果然”张朔苦涩的一笑,他早已预料到女孩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死心,咬了咬嘴唇还是吐出了几个字,他说:“就一会儿。”女孩的语气愈加不耐烦起来了,“你要干什么?烦不烦啊?”听着着似曾相识的话语,张朔的脑海浮现出一幕幕往日的场景,那是他有关于她的回忆,基本上都是这种一厢情愿的表达被女生毫不在意的回绝。那些往事,全部在张朔的面前浮现,一如昨日,他此时已听不到女孩对他那公式性的责骂了。
“嘟——”张朔挂断了电话,这是他第一次挂她的电话。像失去了魂魄似的,他慢慢的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张朔的动作是那样迟缓,整个人僵硬的像是机器人一样。在哪面如死灰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落下了两行清泪。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沾满尘土的马路上。
他默默的站着,像一尊雕塑般,任凭凛冽的秋风在他的耳畔呼啸。许久,他才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远处的一栋依稀可见的建筑物,那是潇湘大学的图书馆。他死死地,死死地瞪着,仿佛要将这栋建筑物刻在他的视网膜内一样。张朔也不擦眼泪,只是默默地凝视,默默地在心里记住这个地方。良久,他转身,走到了潇湘大学正对着的湘江边上,直面那不断向北的江水。“滚!”张朔用尽全部力量吼出这个字,同时把一串水晶手链奋力的掷向水中。手链是天蓝色的,那个女孩最喜欢的颜色。
沿着湘江,张朔默默的走,心里的感受难以言表。
“湘江”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仿佛吟唱咒语般。那些不堪言的过往又从他的记忆深处冒出,如同沸水般,灼伤了他。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不可能!”张朔望着布告栏上的姓名,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他咬紧了牙关,仿佛是要将心里的愤怒锁在嘴里一样。为什么没有我?!张朔这么想着,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用力地摇了摇头,将那件不愉快的往事从脑海里驱散。张朔那普通的面容上已落满非常的忧愁。有些事,确实不适合反复拿出来复习。参加潇湘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并落榜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虽然张朔是在打败了一千五百多个竞争对手后再落榜的,但毕竟是落榜。无论离成功有一米还是一里远,输就是输。不容任何狡辩。
那年,自主招生落榜后的张朔,心情很是低落。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最终,那年的高考,张朔发挥失常,只考入了一所非常一般的大学。
风迎面吹来,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张朔心头一凉,又是两行清泪涌出双眸。
在决意抛弃那个心里的她之后,张朔的心情竟忽然轻松了起来。“我的世界里,不再需要你了。”张朔默念着,仿佛自我催眠。
想着,想着,张朔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了起来。“为什么要对你痴痴守候呢?毕竟,你没有给我什么承诺,你没错,错的是我。”张朔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蓝珞瑜这三个醒目的大字又刺入张朔的眼帘。通话记录里,几乎都是张朔打出的记录,不难想见,她对他曾经有多重要。
“删除联系人”
既然决定忘记,那就不再联系吧。张朔删去她的联系方式,她的一切,异常决绝。喜欢一个女生,这么几年,付出这么多,却连回应都得不到,哪怕是一句厌恶的话都没有。这是漠视么?还是根本就是忽视甚至是无视?张朔不得而知,但就从今日的蓝珞瑜又一次避重就轻的远离他而言,张朔有充足的理由去忘记她。
张朔依稀记得当他初次见到蓝珞瑜时的情形。不知怎的,张朔突然想起这么句古诗“人生若只如初见”。若我不主动追求她就好了,也许我们还能做朋友。张朔如是想着。
想着,想着,张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充满野性的笑声,是一种山里的汉子才能发出来的笑声,那笑声和这环境是这样的格格不入,以至于周遭的行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张朔。
“哈哈哈哈……”笑着,笑着,那笑声竟突然转了调。似诗歌换韵,又似电影跳轴,很是突兀,但却很是独特。笑过之后是哭,嚎啕大哭,这是一种直欲将内脏哭出来的哭,一种欲撕开一切的难过。
倚靠着江边的栏杆,状若疯癫的张朔似是冷静下来了。掏出手机查阅附近的可以送外卖的餐厅。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到这里,张朔还没吃晚饭呢。
不一会儿,外卖送到。啃着炸鸡,喝着啤酒的张朔凝视着平静的水面,那少年的心也一如江水般。天色将晚,几点灯火已升起。那明黄色的灯火,璀璨着,一如少女的笑颜。灯火幻化成蓝珞瑜的脸庞,清冷而又绝美,勾住了少年的眼神。
“不是说要忘记她么?”张朔自嘲似的低语。又干了一口啤酒,心里却想起了蓝珞瑜的笑。“那一年,你笑魇如花。”张朔喃喃道。不可遏制地,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地理老师正在黑板前绘图,只是那个地图怎么看怎么别扭。张朔实在是不想再盯着黑板看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地图简直让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着,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坐在他斜前方的蓝珞瑜的脸庞上。那略略有点婴儿肥的脸庞,在深秋阳光的照射下,白皙的肌肤折射出钻石般的色泽。
“你看什么呢?”蓝珞瑜斜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脸来,语气十分冰冷。张朔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蓝珞瑜的冷面了,他依然嬉皮笑脸着。“我说,”张朔笑着,语气十分的轻松,“蓝珞瑜啊,没人说过,你的双下巴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