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医自己为人孤僻,府中又几乎没有外人,谢苏既然没有真正跟其他人相处过,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姚黄思来想去,望向谢苏,问道:“你知道我家主人带你回蓬莱山,是……是要做什么吗?”
谢苏摇了摇头,琉璃色的眸子里淡泊宁静。
姚黄心里打了个忽。
他又问道:“那你知道姻缘是什么吗?”
“就是……”姚黄斟酌道,“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结为两姓之好,自然了,修仙之人中,也多有两个男子或是两个女子结为道侣的……”
以姚黄在尘世二百多年的经历来看,甚至也有那将画中美人视为人生挚爱,决不另娶他人的,或是爱上月下芳花、笼中雀鸟的,可说是奇人。只是情之一字到了深处,好像也都不奇怪了。
可这些话姚黄到底没说出来,只因他看着谢苏的神色,自己心底却是越来越凉。
这少年分明不通世事人情,什么姻缘,什么道侣,他都是不懂的。
可这……这不就是欺负人么?
就算明无应再怎么随心所欲,这种事情终究贵乎自然。且谢苏既然什么都不懂,那就是诓骗了!
姚黄一双眉头拧成了疙瘩。
眼见日将西沉,他将谢苏带到自己负责看护的芍药园中,让他帮自己给芍药浇水,自己气冲冲回房,铺开纸张,挥笔写就墨意淋漓的一幅字,带着匆匆奔向明无应住的镜湖小筑。
暮色之下,无边镜湖倒映天上烂漫红云。
水天一色,寂静飘渺。
湖心小筑的倒影似在水中渐渐溶开,回廊上缃色帛绢半挂半垂,似雾霭烟霞一般。
镜湖水平如镜,从不起风,此时却像是有一道清风送来,吹得帛绢微微摇晃,水中的倒影也微微摇晃着。
明无应自房内推开门,一张信笺似是被人夹在门缝之间,上面显然施了术法,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幽幽悬浮着。
那上面倒是酣畅淋漓地写满了字。
“世间有情人顺其自然成就婚姻,彼此年貌相当,心甘情愿才好。最忌威逼,甚至诓骗,那是万万不可……”
明无应只将那信笺上的长篇大论看到一半,脸上便流露出了玩味之色。
他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姚黄。”
未见得明无应的声音有多高,但这一声却是自湖心小筑传到了岸边。
水边只有芦苇,全然没有姚黄的影子。
只是岸上无穷芳花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大丛牡丹,花朵淡黄,皆有绣球大小。
然而牡丹本该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此时这棵牡丹却不禁有些萎靡,似乎很想将自己隐藏在花丛之中。
这牡丹自然就是姚黄了。
他的豪情胆色到了把信笺送上湖心小筑的时候就差不多用完了,此时化成原身藏在花丛里,屏着声息仔细听湖上的动静。
只听明无应的声音在湖面上遥遥回荡。
“你的胆子不小啊。”
姚黄又往下缩了缩,腹诽道:“真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出来呢,老牛吃嫩草,梨花压海棠,我好意思说,你好意思听么?真是……”
他这心思一转,很快又觉得世上很多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但明无应却未必不好意思听。
再一想,姚黄觉得自他到蓬莱的时候算起,从未见过明无应对任何人有过留心在意,现如今……
他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觉得头上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