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组成的天然屏障之后,刺耳的警笛声开始朝他们靠近。紧接着,从门廊位置传来人们踩踏地板的响声和吼叫声。几秒钟过后则是汽车轮胎碾压地面的声响。
瑞贝卡穿行在低矮的树林之中寻找同伴,时常被树干与树干之间的根茎绊倒。她能清楚感觉到满是汗水的手中握着一把分量不轻的手枪。全身上下酸痛不止,两条腿抖个不停,呼吸浅而快速。忽然之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对安布雷拉来说,他们这几位幸存者非常碍事,瑞贝卡等人也知道自己面临危险——但“知道”跟“体会”完全是两码事。她根本没想到会有想取自己性命的人直接前来袭击巴瑞的家…… 而且,说不定她已经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趁“自己说不定杀死了一个人”这种想法还没有铭刻于心,瑞贝卡勉强把它赶出了自己的大脑,将意识集中到前方那个看起来像克里斯的T恤衫一样的模糊影子上。在有时间好好思考这件事之前,就暂时给自己的良心放个假吧。 前方的林地中忽然出现了一块空地,一些陈旧的游乐设施在清澈的月光中反射着黯淡的亮光。克里斯放慢脚步,在没有树木的地方停了下来,像是在搜索同伴一般转过身。 瑞贝卡赶紧追了上去,巴瑞和吉尔都在她身后。虽然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和瑞贝卡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但他们其实非常冷静。 “大卫呢?大卫在哪儿?” 克里斯憋住一口气问道。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凝视着黑暗中的那一团团枝叶。这时,瑞贝卡注意到左侧的树丛里有一个黑影在闪动,身体比她的神经更快做出了反应。 “小心!” 少女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趴在了地上,从体内涌起新的恐怖。 然后,那个黑影朝同伴们开了两枪,与在巴瑞家里听到的枪声相比,刚才的响声明显要轻缓许多。但第三枪却离瑞贝卡非常近,变得响亮了不少。那个影子踉跄地撞了一下树干之后瘫倒在草丛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没有那如泣如诉的警笛声,整个公园将会是一片寂静。 瑞贝卡慢慢抬起头,看到大卫就像那名被瑞贝卡击中的枪手一般举起贝雷塔,死死盯着那个倒下的黑影。吉尔和克里斯蹲在瑞贝卡侧面,两人都把武器拿在手里,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另一边,巴瑞趴在一片柔软的干枯松叶堆中。 一动也不动。
第四章
我到底会在这一片完全没有声音的黑暗之中待多久啊?
在这段时间里,就算有谁呼唤在地狱与天堂之间飘浮的我,自己那处于浮游状态的灵魂也不见得能立刻注意到。只是偶尔有从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冲进耳朵。 我被击中了。 怎么回事。 确认一下有没有敌人。 不知道伤了哪里…… 巴瑞!巴瑞! “巴瑞,你能听见吗?” 是瑞贝卡。巴瑞虽然勉强地睁开眼睛,但又立刻闭上了。疼痛就像是从头盖骨上方猛地落下一般,让他开始无法歇止地痉挛。左臂传来了强烈的剧痛,头疼与之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对巴瑞来说,无论哪种痛楚他都体验过。 是被击中后撞在树干上,还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傻瓜用球棒狠敲了一下脑袋? 当他再一次试图睁开眼睛时,发现有一只小手像是在搜索什么一般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口。转瞬过后,他便看到了几双紧张的眼睛担忧地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吉尔、克里斯,还有面带惊恐的瑞贝卡全都关注着他。瑞贝卡为了寻找受伤的准确部位而将巴瑞的衬衫扯开。好在这时那恼人的警笛声已经歇止,取而代之的是巡逻车的引擎声开始不断在树木茂密的公园里回响。
“是左臂上部。”
巴瑞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同时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阴暗的树林不规则地摇晃着。瑞贝卡则温柔地让他躺好。
“不要动。”她强硬地说道,“就这样再躺一会儿。好吗?克里斯,把你的衬衫给我。”
”但安布雷拉的人……”巴瑞还想反抗。
“这里没有敌人。”大卫半跪在瑞贝卡身旁轻声说,“你暂时就这样不要动。”
瑞贝卡谨慎地抬起巴瑞的手臂前后查看。稍稍弯曲一些,巴瑞的脸就会因为剧痛而变得有些扭曲。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骨头并没有受伤。
“三角肌错位,一部分肌肉脱落,可能暂时会使不上力气。”
尽管瑞贝卡的语气十分清楚明了,但她看巴瑞时的眼神明显非常焦急。她一边看着巴瑞,一边用克里斯的T恤紧紧缠住壮汉的手臂。
“太阳穴位置肿起了好大一个包,不痛吗?”
尽管脑袋仍在被一阵一阵的疼痛袭击,但巴瑞勉强还能忍受,虽然觉得头晕眼花,稍稍有些想要呕吐的冲动,可至少他已经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和今天是星期几。
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连续两天的宿醉都比这厉害得多……
“真是倒霉,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倒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到了树上。”
瑞贝卡给他包扎完毕后,巴瑞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这次看来没什么问题了。必须在警察搜索森林之前离开这里,不过,去哪儿呢?尽管安布雷拉应该不会在一个晚上发动两次进攻,但他们可不想听天由命。无论是谁的家现在都不安全。不过还好巴瑞的家人都在他妻子凯茜位于佛罗里达的娘家,应该不会被波及到。如果袭击开始时他的家人和平常一样待在家里,两个女儿在屋子里玩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斯宾塞别墅事件以来就一直绷紧着的愤怒发条指挥巴瑞的身体蹒跚地站了起来。因为当初威斯克就是用他的妻子凯茜为盾牌,指使他协助安布雷拉消灭生物实验的证据,并将巴瑞派往地下研究所的。
在那之后的几天中,巴瑞的自责和内疚变成怒气,然后演化成迄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一种疯狂震怒。
“那些混蛋。”巴瑞无比愤恨地说道,“安布雷拉那些混蛋迟早要受到惩罚。”
伙伴们就站在他身边。克里斯那裸露的上半身在昏暗的光亮中显得很白,所有人在看到巴瑞的伤并不严重之后都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大卫除外。他脸上带着一副巴瑞从未见过的悲伤表情,双肩似乎载有无形的重担,毫无精神地耷拉着,在说话时也没有看巴瑞一眼。 “开枪击中你的人……” 大卫开口讲话,他手上那把附带压缩机的九毫米口径手枪上沾有鲜血。 “已经被我杀了。巴瑞,那家伙是……杰伊?夏侬。” 巴瑞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老友。即便他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话,但也一时有些无法接受。因为那太难以置信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没有看清楚,那里太暗了……”
大卫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朝树林走去,把他引向那位狙击手的尸体所在的地方。巴瑞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突然,他的脑袋就像是撞在了树干上一般开始剧烈疼痛。
那不是夏侬……一定是大卫因为遭到袭击而思想混乱了,他一定是搞错了……
就算是思想混乱——尽管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那种事——大卫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巴瑞强忍着疼痛对身体的折磨,一边祈祷是老友搞错了一边跟着他前进。
不知他一开始就是仰面倒下还是后来被大卫翻转了过来,一只没有生命的眼睛——另一只已经被尖利的松叶刺穿了——现在从下往上仰视着前来查看它的几个人。大卫用贝雷塔在他胸口开出的血洞也几乎被树叶堵上了将近一半。那真是运气极好的一枪。巴瑞盯着狙击手那毫无血色的面孔,感觉自己的心也似乎变成了冰冷的石块。
为什么,夏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是谁?”吉尔的话打破了周围的平静。
巴瑞低头望着死去的男子,没有答话。而代替他回答的大卫的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不带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