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黑漆漆的,殷芜迷了路,手心都是细碎的伤口,脚踝已经肿了起来,雨越下越大,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只怕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来寻她。
殷芜蜷缩在一棵竹子下,可那竹子也挡不住风急雨骤。
殷芜的脑子有些昏沉,绝望地等待着天亮,却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响动,她有些害怕,怕黑暗中忽然扑出一只猛兽将她生吞了。
她想离开这里,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却越发沉重,视野之内迷茫一片,然而那声响逐渐逼近,殷芜只能强撑着站起身,然而一阵晕眩袭来便向下摔去,手腕却被从后牢牢握住。
手腕上的清凉让殷芜瞬间清醒一些,惶恐回头,便看见了百里息,他身后是浓黑的夜色,风雨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却无损他的仙人之姿。
他的眸色极浅,即便是动情时也带着淡淡凉薄,此时眼里更是染了霜雪一般,声音亦是冷的,“夜深风雨重,何必出来。”
殷芜方才便被他冷言冷语伤了心,如今正难过,听了这话心中便觉得饱含斥责之意,眼睛一热差点难过得哭出来,她极力忍住,小声道:“确实不该出来。”
她告诉自己是为了计划来见他的,但她却无法欺骗自己,只是为了计划。
心底那几分迫切,并不是因为计划呀……
本已要停了的夜雨忽然转大,如珠的雨滴落在殷芜的脸上,正好掩盖住她脸上的湿意。
她把手腕从他掌中抽出,垂下头,轻声道:“是殷芜打扰了大祭司的清净,这便离开,麻烦大祭司帮殷芜指路。”
乌云散去,冷然月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脆弱和委屈终于无处遁形,通红的眼睛,颤抖的身体,仿佛都在控诉他的粗暴。
他感觉身体里的毒蛇在蠢蠢欲动。
看着湿漉漉、娇怯怯的殷芜……他动情了。
那压抑了半年多的毒蛇,似嗅闻到了她身上的芬芳,兴奋而放肆起来。
半年多的自持、绝欲,在她面前瞬间土崩瓦解,百里息简直要被气疯,神色却依旧冷漠。
殷芜等了片刻,未等到百里息说话,却已没有再抬头看他的勇气,两人这样近的距离让她难受。
她耐不住这样的僵持,转身想走,不管走到哪里都好,只是不要这样狼狈地傻站着。然而她的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握住,百里息的手掌似玉冰凉,紧紧贴在她手腕内侧的肌肤上,他的脉搏从两人紧贴的肌肤上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
“我,迟早会变成嗜血的野兽,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最后可能会死在我手里。”他终于开口,声音沁了冰一样。
殷芜忍不住回头,便直直撞进了一双寒潭般沉寂的眸子。
乌云再遮月,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我会疯,所以你必须走,祭神节后我会让厉晴和江茗送你离开旻国。”
看不清百里息的神色,他的声音却清晰得过分。
他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想要就此放开殷芜了。
殷芜下意识反握住他的衣袖,想也没想,便开口道:“如果有办法治好你,可不可以……”
“呵。”
未说完的话被百里息的冷笑打断,殷芜那发昏的头脑忽然清明起来,她在做什么?现在形势已经极紧迫了,怎么能再说引他怀疑的话,万一就此功亏一篑……
殷芜抿了抿唇,正不知如何开口,那片乌云却被风吹散,月光再次落在两人身上,让殷芜看清了百里息幽深的眸子,他唇角轻轻勾起,带着邪意和自嘲,“我这病无药可医,既然无药可医,就别抱任何希望了……蝉蝉。”
他的蝉蝉,以后就不是他的蝉蝉了。
殷芜指尖泛白,将他的衣袖攥出一痕一痕的褶皱,却一时并未开口,两人沉默良久,久到百里息心底的火苗彻底熄灭了,才听殷芜轻声问:“如果你能好,可不可以让我一直陪着你。”
百年来,嗜血嗜色的恶疾如同诅咒,将每一个姓百里的人拉进深渊地狱,他终究也无法逃脱这腐烂肮脏的结局,最近更觉五内如火,不停灼烧他的神志。
他以为殷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应该说出这样愚蠢的话。
更……不应该一再动摇他的心智,自己往他的囚笼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