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就到了秦淮河边上,三人下了马车,上了一艘画船。彼时,秦淮河两岸的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笼。树影婆娑间,能见着彩衣男女相约放花灯。麟麟碧波上,亦有琴声铮铮。在这皎洁的月色里,一切都带着一种朦胧美。美好的,让杨晚照都怀疑她先前那些疑心是不是她自个矫情。
宁府今个租了一整艘画船,家里的姑娘们几乎全来了。才上了船,宋雨薇就别了她们两个,往宁彦元所在去了。杨晚照和李汝贞没有跟过去,而是选了船尾的桌子坐着。
画船悠悠的荡着,两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欣赏近河两岸的花灯,一边听着周边画船里丝竹之音和笑声。
喝着喝着,李汝贞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男人们都不着家,这样的日子我也喜欢,要是我是个男人就好了。”
杨晚照挑了挑眉,没成想她还有这样的想法,倒也可喜可贺!只她也不会鼓励她,毕竟不现实。
李汝贞见她不说话,有些无聊的道:“杨姐姐,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杨晚照笑道:“男人也不全都能这般潇洒,譬如种田的农夫,划船的船夫,河边挑担的小贩,少爷们跟前的小厮,他们兴许也在羡慕我们,岂不知我们亦有我们的难处。”
李汝贞点点头:“也是,还得有家世有钱自个有能力才行。”
两人正说着话,宁彦珠和宁彦玉联袂而来。
“杨姐姐,贞贞,你们在聊什么?怎么不跟我们一起投壶?”宁彦珠说着还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吞了。
杨晚照摇了摇头,“穿的太多了,不方便玩那些,没得出一身汗又要换衣裳,你们玩吧。”
李汝贞却站了起来,“杨姐姐不玩我玩。走走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投壶。”
宁彦玉却拉着她坐下道:“贞贞,你还是别去的好,胡家表姐也来了,正跟大姐姐说话呢。”
李汝贞闻言便不动了,朝前头看了看才道:“她怎么又来呢?不是说她惹恼了外祖母,不许她来吗?”
宁彦玉忙道:“小声点,别叫她听见又要闹了。今个老太太没来,这里也不是府里不是。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是跟着王芸和芝芝姐一起来的。”
不论是王芸,还是郑琼枝,都比她们大好几岁,来也是跟宁彦凤和宁彦珍说话,看她们跟看小孩子一般。所以她们才觉得无趣,往船尾来了。
李汝贞奇道:“她们这是又和好呢?别又闹出什么事的好?你们放心,这回我可不往她们跟前凑,看出了事她们又往谁身上推。”
宁彦玉状似无意的道:“不是还有雨薇姐姐。不是我轻贱她,便是我跟三姐姐,比之芝芝姐她们也是差一等的。”
宁彦珠吞了嘴里的糕点才道:“你们放心吧,今天肯定没事,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呢。”
李汝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到底没往前头去,又朝两岸看去。正瞧着,前头过来个小丫头,过来请她们去前头听书。说是宁彦元请了个女先到船上来,请她们过去听书。
既来请了,不去却不好。所以大家纷纷起身,一起往船头去了。
宁彦元正跟宁琼枝说话,听到脚步声,就朝这边看了过来。四人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杨晚照。不过,他很快就挪开眼,示意那个女先可以开始说书了。
杨晚照坐下后,认真听了几句,就没什么兴趣了,不过都是些遗闻逸事。于是,她再次将目光看向了沿河两岸。
这回,她又看到了先前那个年轻人,正跟另外一个年轻人穿梭在岸边的柳树下。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人亦朝画船这边看来。不过,他也只看了一眼,就又扭头跟旁边的人说话去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进京赶考的李越安和张近阳。
张近阳见李越安往画船上看来就问他:“倾川,你在看什么?”
李越安摇了摇头:“没看什么。”
张近阳看了看满河的画船,又看了看两岸如织的人群,有些感慨的道:“早听说金陵不同别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李越安依旧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的道,此处繁华,又与他们何干!自来京里,便是他一向节俭,亦花费不少,可见此处奢靡。他尚且能自顾,那些比他还不如的又如何自处?又想着来时去武威侯府拜访,却连个主子都没见着,只喝了一杯冷茶就被打发了,眼里也越发的平静!
正想着,张近阳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倾川,快看,好大的画船!”
不等李越安抬头,旁边就有人叫道:“兄台是外来的吧?连眉楼的船都不认识,顶头唱曲的便是八艳之一的顾眉风。”
“八艳?却是那八艳?”张近阳朝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个货郎,正从树后面出来,旁边还放着一副担子,上面挂满了各样的小玩意。
眼见李越安和张近阳都穿着长衫,气质又颇为不凡。想着马上就是春闱,猜测他们两个应该是外来应试的举子,忙朝他们两个拱手道:“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望两位老爷海涵!”
张近阳摆摆手,“无妨。对了,你才说的八艳,除了这顾眉风,还有谁?”
王昭松了口气,这才抓了抓头道:“老爷恕罪,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连眉楼都没去过,也只认得这一个柳眉风。听说这八艳啊,不仅个个貌如天仙,还跟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一般自幼读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得如老爷们这般的读书人喜欢。”
“原来如此。”张近阳点点头。自从来了金陵后,他就感觉自己是个土包子,先前读书带来的那点子优越感全没了,对权势富贵亦有了一层新认识。他以为自己淡泊名利,如今才知道,他不过是没有罢了。
李越安皱了皱眉,张近阳自来京里后的变化他不是不知,正想着怎么出言劝他,就见张昭一拍脑袋道:“我却忘了,我这里收的有册子,册子上不仅有八艳的画像,还有她们写的诗词了,两位老爷可要?”
李越安正要出言相劝,张近阳就抢着道:“快给我看看?不知这册子要价几何?”
王昭陪笑道:“才我出言无状,老爷们并未怪罪。这册子我便原价卖给你,权当赔罪了!老爷给一两银子就是。”
张近阳闻言便有些后悔,却不好说不买,只得掏了一两银子给他,拿了那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