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郭竟为首的从骑们又惊又怒,纷纷拔刀张弓,骑士们的紧张情绪影响了战马,于是战马也跟着暴跳嘶鸣起来。
永胜寨那边的上百人则一起吼叫起来,伴随着吼声,他们更加努力地做出厮杀威吓之态,甚至还有几名弓箭手跟着放箭,只是准头一般,箭矢嗖嗖在空中飞过,划了几道弧线扎在地上。或许在他们看来,倒在地上的死者证明了他们是多么强大,足以将雷远等人吓退吧。
而雷远的面上,狰狞之色一闪而逝。
雷远今年十九岁,与孙慈相识却有十二年了。在他的记忆里,孙慈是他童年的玩伴、少年时的朋友、青年时的扈从,是他为数极少的可靠部下之一,将来也应该会是一生都忠心不二的部属。这样的人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箭下,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只是想说几句话而已!
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但雷远前世那些不如意事毕竟极少牵涉生死,哪怕他最后激烈以对,也终有其缘由;此世却不然,动辄杀身殒命,视人命真如草芥一般!这两天雷远本就情绪不佳,如今孙慈荒唐被害,更超过了他能够容忍的极限,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他的胸中腾起,似乎有某种束缚在火焰的灼烧下断开了。
他轻摆缰绳,策马来到孙慈的尸身边上看看,又凝视着对面。
又有一支箭歪歪扭扭飞了过来,一头扎在战马的身前。
栅栏后,那个头目模样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大声叫喊着,让所有人把弓箭都放下,又带着几个部下登上望台,把之前放箭的那名弓手拖了下来。
“小郎君!小郎君!”他喊道:“此事绝非有意!是这弓手新来投奔,不知轻重,所以自作主张!我这就砍了他的脑袋赔罪,另外还有钱帛奉上!小郎君千万不要误会啊!”
这个行为立即引起了壮丁们的混乱,他们原本排出的队列轰然而散。许多人把刀枪驻在地上,闹哄哄地讨论着,看着那弓手竭力反抗,却被头目带着若干人制住了,拿粗绳子前后捆了几圈,放倒在地。
但雷远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事,他的右手攀上了刀柄,用余光向左右扫射,满意地发现郭竟等人都已经不动声色地靠拢过来,形成了冲锋的阵型。
永胜寨的人们还在闹腾。
雷远催马向前,渐渐加速。
第0008章暴怒
对面忙乱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发现不妥。有人狂喊着:“贼人过来了!过来了!奶奶的,列队!列队!”
可是来不及了。雷远等人的骑兵队列就像是离弦之箭那样,瞬息便至。
缴获自张喜所部的雄骏北地战马猛地撞上了栅栏。雷远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破碎的木料四面飞舞,战马毫不迟延地穿透过去。
战马一直向前,又撞入人群之中。雷远拔出长刀,咆哮着向左右乱砍。刀锋所过之处,大蓬的血雨和断裂的肢体随即飞舞起来。战马冲击所赋予他的力量和速度,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使他长刀所向,根本无人能够抵挡。
这时郭竟等人催马齐到,他们都是多历战阵、训练有素的勇士,以密集的队列簇拥着雷远向前冲杀,刀枪并举之下,人群如波分浪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雷远忽然觉得眼前劲风大作,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躲,只觉额边刺痛,一支短矛擦着脑袋飞过,带走一缕鬓发。
王延怒骂一声,催马挡在雷远身前,反手从腰后取出一把极长的牛筋黑漆强弓。他是雷远的从骑中年纪较长者,被雷远当做自家长辈,所以把雷远的安危看的极重。此刻他持弓在手,向左右稍一搜索,便看到二十步开外有一小队壮丁手持短矛,像是一击不中意图后退的样子,于是立即张弓搭箭,一箭一个将他们都射死了。
这时雷远又挥刀砍翻一条壮汉,然而这汉子甚是勇猛,竟然双手抓住雷远的缳首刀,仍凭利刃从掌中划过,也不放手。与此同时,又一人突然冲刺到雷远身前,举刀就砍。雷远认出这人便是之前出面交涉的头目,待要收刀抵挡,刀身被之前那汉子死死抓住了,一时抽不回来。
紧急时分,雷远双腿用力,猛夹马腹,那战马嘶鸣着人立起来,两条前腿乱蹬。碗口大的马蹄正中那头目前胸,一时间喀拉拉乱响,也不知他断了多少根肋骨。
永胜寨的壮丁们数量大大占优,但农夫终究不能和战士对抗,何况雷远的扈从们非寻常战士可比。只过了很短的时间,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壮丁们沿着山谷奔逃,而雷远等人衔尾追击,又把屠杀延伸到了山谷后面的村寨中。很快,鲜血就在各条道路上流淌着,几处矮小的茅舍被点燃了,腾起了冲天的浓烟,浓烈的焦糊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四散弥漫,让雷远感到十分刺鼻。
突如其来的暴怒不知何时已经消逝了,雷远坐在村寨中央用石头垒砌成的台子上,只感觉到疲累和茫然。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参与搏斗撕拼,也是第一次获取杀人的经验,此时挥刀的右手都在发抖。他低声喘息着,用一块不知哪里来的软布擦拭着长刀,刀身上反射的光芒让他注意到,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山脊上升起。阳光照耀着这片村落、溪水、田地和古井。这片本来静谧安宁的土地上,却偏偏发生了刚才那样惨烈的杀戮。这惨烈的杀戮,偏偏又是自己一手主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