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想的也有些道理。为父以为,丁家已经搬往武昌府,京城无人知晓你是丁崇未来女婿,你今年赴京大比,到京后切不可自己将这层关系捅出去。据我所知裴恺这个人在京城的势力非常大,其亲信耳目遍布各处,尤其朝廷的钦卫所正、副都指挥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你在京城务必谨言慎行,免得为人所乘。”
“这个孩儿省得。孩儿在外游历几年,再不是那种读死书、意气用事的懵懂少年,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自己有害分辨得清楚,请父亲放心。”
“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要让我失望呀。还有,丁大人信中所说的秋闱后送女儿过来完婚的事,你怎么看?”
“婚姻大事自是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孩儿遵命就是。”
陶骥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这样就好。丁大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做他的女婿不会辱没了你。等你及第荣归,我家风风光光将丁氏女娶过门。呵呵,这是你第一次上京赶考,是否高中不要紧,要紧的是积累经验、积累信心,你还很年青,机会有的是。当然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希望你能够高中,大登科之后回家再来个小登科,呵呵,为父可就想抱孙儿了哟。”
陶勋从父亲话中矛盾知其对己的殷切期盼,心下感动良深。想到一事,深深躬身道:“孩儿有一想法早想向父亲提出。”
“哦,是什么?”
“孩儿四岁入蒙,对于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虽说科举考的是制文,然开拓眼界也十分重要。今年是大比之年,当今圣上因为上科科场舞弊案已将今年的春闱改为秋闱。眼下天下间饱学之士齐集京城相互交流学习,所以孩儿想提早几个月到京城住下,一方面准备考试,一方面跟天下的举子相互切磋,如此一来就算今科不第,亦不枉此行。”
“这个么……”陶骥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我答应你,我去年将古述调到商行设在京城的分号当掌柜,就是为你赶考做准备。有他在京城照顾你,再加上你这几年独自在外游历,增长了不少见识,为父也还放心。你就趁现在天气凉爽启程进京,下个月初商行里有船要进京,可搭船随行,到京后有什么需要就跟古述说一声。为父事务缠身就不陪你去了。对了,这一趟要不要带上个书僮或家仆?”
“不必了,孩儿今年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需要人照顾。”
“那好吧。走水路要经过武昌府,你顺道去拜见丁大人,代我多多致意。我在家里等你的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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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勋启程赴京的时候距他游学回家不到一年时间。这趟出门所搭乘的是商行的一艘常包船,船老大名叫常利,四川人,打小在三峡跑船生意,后来受陶骥的恩惠买了船,专门做景福商行的水运买卖。
此时快要立夏,正是梅雨时节,船启程后一直阴雨不断。陶勋没有了站在船头观赏沿岸水光山色的悠闲,又不愿整天窝在舱里单调地看书,正好常利健谈,摆起龙门阵来讲得天花乱坠,陶勋晚上没事就跑到常利房时听他讲故事。
走了几天快要到武昌府,天空难得地放了一天晴,入夜时分下了场雨,天气比较燠热,长江涨了水,常利怕晚上行船不安全,寻了一处落锚停泊。
陶勋比平常早了一点跑到常利的房里,开门时看见他只穿了件短褂,露出满是鼓鼓肌肉的膀子来,在他的右臂上有道深深的疤痕。陶勋忍不住问道:“常叔,你这右膀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挺吓人的。”
常利哈哈笑道:“哈哈,这是我早年在三峡跑船的时候留下来的,被个水贼砍了一刀,留下这个纪念。”
陶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问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兵器呢?看这伤口两侧皮肉往外翻卷、又有烧灼痕迹、伤痕狭长,普通刀剑应该办不到呀。”
“哦?看不出你一个公子哥倒也是行家。”常利有点惊讶。
“哪里,我以前也是在右臂上受过类似的伤,伤口跟你的极象,不过这两年疤痕渐渐消了。因为那次受伤受创很重,所以印象很深。”陶勋边说边捋起袖子给常利看,将比划着当时伤口的位置。
常利从陶勋的手臂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听完他的描述不禁叹道:“公子到底年青,那样重的伤口都能长齐还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过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遇到那么凶险的事呢?也是遇到强盗了吗?怎么脱险的。”
陶勋笑道:“这说起来就话长了。倒也不是遇到强盗,而是比强盗厉害上千倍、上万倍的人物。”
常利惑道:“那是什么人物?”
“常叔,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剑仙?就是那些身怀高深道术,可以架着飞剑上天入地的仙人。”
“信,怎么不信。”常利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恐惧。
陶勋注意到了他眼神里的细微变化,继续道:“不瞒你说,我那次受的伤正是拜传说中的剑仙所赐。那是三年前,我在七星岩游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四个剑仙斗剑,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场面精彩极了。”
常利喃喃地道:“是呀,剑仙斗剑,那气势远胜凡间千倍。”
陶勋道:“常叔,你也知道呀,你看见过吧?”
“你先说你的经历吧,完了再讲我的。”
“那可一言为定了。”陶勋接着道:“剑仙斗法那可是凡人难得一见的盛事,我便偷偷地躲在一旁观看。那是两个老头和一个壮年和尚一起对付一个道姑,一开始人多的一边占了上风,不过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女道姑的橙色飞剑。”
“等等,那道姑是不是中年模样,眉毛比常人稍稍长一点点?”常利忽然打断他,粗粗几句形容出橙眉真人的大致相貌,眼睛里闪烁起热切的光芒。
“不错,你也见过吗?”陶勋故意问道。
“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知道。那天双方打了有小半个时辰,后来他们发现我在旁边,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便指挥他的绿色飞剑来杀我,我反应还算快,紧要关头躲过了脑袋,右臂上挨了一下,便晕了过去。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那个道姑,自称峨嵋仙云山橙眉真人,她给了我一些灵药治伤,伤口很快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橙眉真人,果然是橙眉真人。”常利眼光里有些许激动。
“常叔,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缘分呐。二十年前我十九岁,跟着爹跑船。那阵子江贼还不算太多,不过晚上尤其不安全,大家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每个人轮流守夜,一有情况就敲钟,大伙儿就都起来了。那晚不是我值班,半夜里突然听到钟声,爬起来看,已经有五个人跳上商船,我们的人跟他们打起来。我们人多,常年在水上走,多少练过些功夫,那五个人虽然厉害终究敌不过我们人多,渐渐地被我们逼到船头。本来我们已经赢定了,这时候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岸上飞过来一团绿色的光芒,速度非常快,从我们中间穿过去,绿光经过的地方,当时就倒下了五个人,有的脑袋掉了,有的断了上半截身子,有的没了半边身子,鲜血和内脏、残肢洒了一地,那个只剩半截的弟兄当时还没有死,嘴里吐着血沫两手在血流里划着挣扎。”常利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已经惨白,似乎那血腥的一幕就在眼前。
陶勋听他的讲述,想象起当时的惨状,心里也不禁发冷,看到常利双目失神表情痛苦,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常利深吸了口气,接着讲述:“我们都吓呆了,连那几个水贼也是一样。等有人注意到那绿光很快绕了个圈子重新奔我们飞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我被爹猛地推开,才幸运地躲过死劫,可是我爹和其他的叔伯们都没有逃得过厄运,当时就没气了。”常利的眼睛里已经噙满眼泪,声音也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