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老乐师胳膊、好容易站稳的新雪,已然看见走过来的郁竹。她嫣然一笑,道:
“赵公子,麻烦你扶我回去,好么?”
新雪的栖身之处,就在丰乐楼后院。
推门进去,便是一个小厅。厅里陈设居然颇为精致雅洁。地上漫铺碧绿凿花的地砖,窗下摆了张云头足螺甸式方桌,配合着两张坠以彩穗的月牙凳;一座紫丝碧绫步障的后面,还隐着间卧房。
郁竹小心地扶着新雪,坐到三足抱腰凭几上。
新雪抬起受伤的脚,搁到矮凳上,卷起裤管,雪白的一截小腿就露了出来。
郁竹在旁看着,忽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小伙儿面对女孩家一只赤足,总是不妥。于是,她咳嗽一声,转过身去。却不知为何,新雪在她背后轻轻发笑。
老乐师领了大夫进来。大夫按摸一番后,说只是扭了下,没甚么大碍;他翻着药箱,拿出几贴膏药来,取了一张敷在脚踝上,将其余的交给了新雪,又嘱了些话。
随后,大夫便由老乐师带着出去了。
房内只剩了郁竹,新雪两人。
新雪望了望郁竹,又是“扑哧”一笑。郁竹扬眉。
新雪吐舌道:“赵姑娘,你别装啦,我知道你是个女孩子。”
郁竹一呆。
新雪笑道:“虽说你扮得挺像回事,可是你肌肤细白,面容秀气,早先我就生了怀疑啦!刚才,我很仔细地瞧了瞧,你――”她用手比划了下自己的玉颈,“这里平得很。”
郁竹哑然,亦是一笑。
既被识破了身份,那就不用再考虑男女之防了,郁竹坐到离凭几不远的月牙凳上。
新雪低头抚摸着受伤处,忽轻声道:
“你和那位姑娘,是为安公子而来罢?”
“安公子?”郁竹皱眉,眼见新雪缓缓抬眸,神色异样。她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了新雪所说“安公子”是何人,同时也明白了袁黛因何而来。
“安”加上个“日”字,便是“晏”。晏系东越皇族之姓,定是某个晏姓之人,嫌这姓太过惹眼,而作了些小小改动,以便于在民间行走;而在郁竹的印象里,能与大家小姐袁黛、酒楼舞姬新雪同时扯上关系的晏姓之人,只有那位风流好色、生冷不忌的四皇子――晏之原。
袁大小姐,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居然为了他,来到了这里。
今天出门时,自己也不知冲撞了哪位菩萨,合该倒霉――
居然一脚踏进了四皇子殿下的风流情史圈啊!
呵――郁竹苦笑。
新雪见郁竹若有所思,继而神色苦恼,便料定自己猜对了。她期期艾艾道:
“对不起,其实我――”
郁竹望她一眼,断然摇头,“他跟我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新雪看着郁竹,神色疑惑,想了想,又道:“那么,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郁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觉整件事荒诞滑稽又无聊。四皇子的风流韵事与她何干?为甚么要她夹到中间来解释这事的来龙去脉呢?想到这里,她生了离去之意,便起身道:
“你别多想,好生休息罢,我先去了。”
新雪抱膝坐在凭几上,道:“你不说我也明白,安公子他人品俊雅,喜欢他的女子一定不少;赵姑娘,麻烦你回去告诉那位姑娘,我不会妨碍她,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郁竹默然。
“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位姑娘,都生在富贵人家。呵――多好啊!在闺房里做做针线活,或者到园里放放风筝,甚至和你一样,扮个男装四处游玩,不用看人脸色,也不为生计发愁。”她叹息着,“而新雪,不过是水里的一朵小小浮萍,漂到哪里算哪里,只是――若有那么一块稍稍风平浪静的地方,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对于未来,新雪从不敢存半点非分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