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岭海点点头,过得一会,却又摇头。
郁竹自然大惑不解。
孙岭海道:“事情很蹊跷,得从头说起――”
按东越习俗,直至下午时分,茶客才会一拨拨聚到茶馆来。此刻正是上午,满苑春里只有三两桌客人;伙计们乐得休息,早缩到后堂聊天去了。郁竹聚精会神,听孙岭海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你还记得那尊将丰乐楼轰塌的火炮么?”
郁竹一愣。
不等她回答,孙岭海继续道:“这尊大炮购自疏勒国,万里迢迢运回永州,在丰乐楼一役中初显威力。但是,朝中上下认为,大炮威力巨大,以至涂炭生灵无数,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怕神灵降罪本朝,于是纷纷上书要求毁弃火炮。主上思虑再三,决定采用折中方法,即将其封存于北营粮仓,着京畿衙门严密看守。前月允王从西疆战场回来,面见主上极力要求将大炮运往前线供作战使用。经过十多日商议,主上准奏。五日前,这尊火炮被拖入西苑校场进行试发;然而,它未能如丰乐楼前那般大显威力,而是彻底哑了声。经工匠检查发现,炮身、炮膛有数处被破坏的痕迹,可以说,这尊火炮如今无异一堆废铜烂铁,根本无法使用。”
郁竹忆起那日炮口下丰乐楼轰然倒塌的情景,自是大惊失色,
孙岭海又道:“火炮威力巨大,本朝人无不敬而远之;粮仓又由将军统领的京畿衙门重兵看守,按理说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深锁粮仓的火炮恰恰出了事。据允王奏主上所言,损失了这门火炮,等于损失了一支战斗力一流却又不用给养的精兵。主上震怒之下,便问责于将军。”
郁竹做声不得,脑中乱成一团。
孙岭海道:“接下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哑炮事件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隔天,面圣的允王又在重重宫禁中遇刺,且身受重伤。被捕的刺客受了一天的严刑拷问,供出了幕后主使,你猜是谁?”
郁竹一怔,心却怦然大跳。
“谁?”
她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孙岭海目光闪烁,一字一句道:
“平王殿下。”
郁竹瞪着孙岭海,过了一会,她缓缓地摇头,道:
“不可能,他没理由做这种事。”
孙岭海道:“刺客说,他曾在城郊某座宅子内得平王面授机宜,为此,他还细细描述了殿下的容貌以作证明。”
郁竹倒抽一口凉气。
孙岭海道:“这样一来,平王与将军都有了很大的嫌疑;于是,主上下旨将他们暂且拘禁。昨晚,士兵们又在赵府大肆搜查,结果搜出一样物事来。”
窗外雨声滴答,风捎着寒意,无声潜进屋来。
“是甚么?”郁竹问道。
“火炮上一枚器物。”
郁竹端起茶杯,仰起头来。暖洋洋的茶水自喉头而下,灌入五脏六腑,暂时驱走些微寒意。
平王唆使西疆刺客刺杀允王,同时父亲监守自盗?
这两桩事联系起来,皇上和群臣自然心生无限警惕,无怪乎。两人被拘,赵家被抄。然而,她心中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想了想,她道:“父亲即便与西疆相通,又何必将那物事带回家中?这么做岂非惹祸上身?”
孙岭海道:“有时,最直接的方法反而可以取得最有效的效果。自云州一事后,主上知晓朝廷有西疆内应,一直疑心重重;另外,朝中袁系势力强盛,能公然站出为王爷和将军辩护的大臣寥寥无几,因而,赵家才有今天的局面。”
郁竹忽然想起那日允王“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之言,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孙岭海见她如此,便道:“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一则王爷不会束手待毙,二则将军宦海浮沉廿余载,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只要确实不曾里通西疆,总会找到证据的。”顿了顿,他微微道:“退一万步,便真有那事――王爷虽然年轻,但向来老成谨慎,太子去世未久,如今朝中局势于己不利,他如何会贸贸然出手?”
听到“太子”两字,郁竹目光一暗,心中酸痛。孙岭海咳嗽一声,转换话题道:
“你二娘妹妹她们倒还好,虽被拘在栖霞院里失了自由,但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在正式定罪前,没人敢轻举妄动,所以你可放心。”
郁竹定了定神,点点头,道:“那么,咱家很可能是遭人陷害,是么?”
孙岭海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久久不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