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她转头全喷了出来。
“你站住,你给我倒的什么!”那东西酸咸难喝,周子秋有几分恼了,撑着桌子起身拉住少女,这才看清了她面容。
并不像是中原人,飞眉入鬓,鼻骨挺翘,眼窝深邃一些,浅色的瞳仁映出太阳的光辉,让人想起山野里的动物,桀骜不驯。
同样浅色的头发弯卷着从额角散下两缕,皮肤呈现久经风霜的健康肤色,透着淡淡的粉红。
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比周子秋小很多。
“喝不出来么?”少女垂着眼睛看她,将自己的手臂拿回来,“看来姑娘不仅眼神不好,连舌头都欠佳。”
方才还被她面容惊讶住的周子秋听了这挑衅的话语,一时怒从心起,刚想回击些什么,就看少女拍拍衣服,从容地坐于她旁边的席位前。
训斥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周子秋顿觉像是噎住了一样,有气无从撒。
事后周子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找人询问了少女的身份,这才知晓她是齐参政请来的客人。
这是周子秋第一次见到十里。
周子秋第二次看见十里,是在汴京最为热闹的御街上,这次她偷偷溜出府游玩,一个婢女都没带。
即便换了平民的衣裙,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像正值好时节的夏花,在灿烂阳光下绽放。
长街上有捏面人的老翁,手下的面人栩栩如生,精巧得很,周子秋站在人堆里看了好一会儿,选中了最漂亮的一个,谁知正要掏银子,对面便伸去一只修长的手,将铜板放进老翁手里,准确地抽走了周子秋心仪的面人。
周子秋抬眼一看,眼前的人不是那个少女又是谁,上次残余的火气便噌地死灰复燃,周子秋转身挤出人群,一把扯得十里转了个圈。
“这面人是我选中的,你若想要,自己再挑一支!”周子秋伸手夺过面人,把铜板拍到十里掌心。
十里起初还有些惊讶,待看清周子秋的面容后,手一转,就将面人抢了回去。
“姑娘这么说实在霸道,这面人插在那里,谁先买的便是谁的,自己掏银子掏得慢,怎能怪到我头上?”十里黛眉挑了挑,将铜板又塞回周子秋手里。
周子秋眼看面人又被夺去,犯了小姐脾气,劈手又抢了回来:“我已然同那阿翁说好,我只要这个,是你不听人说话,有错在先!”
十里嘴巴张了张,没再同她多说,左手虚影一闪,周子秋还什么都没看见呢,那面人就又回了十里掌心。
“你!”
周子秋气得红了眼睛,然而话还没说出来,十里就语气懒散地打断她:“这位姑娘,我一个江湖中人,同您府上下人不同,由不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若真想要就得遵守我江湖的规矩,自己来夺,有本事拿到才是你的。”
她话音刚落,周子秋的手就到了她眼前,十里却毫不在意,身子微微一仰,左手松开,那糖人就垂直落下,躲过周子秋后稳稳落进她右手的掌心。
周子秋不信这邪,扑上去又抢了几回,却连面人的棍子都没摸着,最后一下冲得猛了,脚下磕绊,竟朝着十里摔去,十里则轻轻一躲,京城第一美人便踉跄了好几步,幸好有棵树挡着,这才没摔着如花似玉的脸。
周子秋又恼又丢了面子,若不是心里那口气撑着,怕是会当街哭出来,但如今她只是背靠槐树,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少女。
那双凤目真是好看,但十里却好像丝毫不动容,得意地晃晃手中面人,大摇大摆从周子秋面前走了过去。
周子秋从小锦衣玉食,因为她的身份,无人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尤其是她的兄长,对她事事顺从宠爱,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不曾有过。
所以她此生从没有这样讨厌一个人。
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在此之后,她几乎次次出门都能碰到十里,而又几乎次次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就在周子秋以为她要永远这样讨厌她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却忽然来了一次转折。
她不记得转折是在第几次碰面,只记得那天晴光正好,隔壁的姑娘约她去挑选最新的胭脂,她便带着春红出门,行至一处遮天蔽日的老槐树下,抬眼就看见了正躺在树杈上的十里。
周子秋从鼻子哼了一声,惹来十里低头,看她一眼道:“真是冤家路窄,我不过出门躲个清静,就又能遇见周大小姐。”
“你以为我愿意碰见你似的!”周子秋反唇相讥,“平白坏了本姑娘心情。”
十里闻言,长腿一翻,顿时从树上落下,树枝被她带动得摇晃,叶片上残留的水滴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撒,落了周子秋一身。
周子秋急忙向后躲避,却还是躲不过,眼看兄长送给她的桃红色罗裙被弄上了泥点,她便又难掩愤怒:“十里!”
十里没料到会弄脏她衣裙,愣了愣,本想上前看看,却被周子秋推开。
“你怎么这样坏?每次遇见你,从没有好事情!”周子秋一时气急攻心,说话也就失了分寸,“她们说得对,你们这种人果然没有教养。”
十里闻言,蹙了眉毛:“何种人没有教养?周大小姐一开始以貌取人就是有教养了吗?”
“什么人会教出你这样的无赖,你心里清楚,何需我再重复。”周子秋忍着眼泪转身,却忽然觉得衣襟一紧,脚尖猛然腾空,不由惊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