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就怕您和娘娘太疼我了,把我惯坏了。&rdo;
&ldo;这又是什么道理?&rdo;
&ldo;人想长大,总要自己吃苦的。我十三那年,过完年做学徒,天不亮不起床,劈柴,烧火,做早饭,伺候师傅起身。这一年过得,觉得自己学了不少本事呢。&rdo;
桓琚感慨道:&ldo;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呀。&rdo;这个&ldo;三姨&rdo;也是他硬提出来充门面的,梁家能充门面的实在太少,没想到顺手一拎,拎出个宝来了。可爱可亲,看着舒服,说话也舒服,不矫情,这是意外之喜。桓琚喜欢这样的人,也乐意多见见,多跟她说几句话。
梁玉就接着说:&ldo;如果君子是生出来的,就不会有柳下惠和盗跖的分别,如果君子是教出来的,三千弟子就不该只有七十二贤。那有个什么样的先生,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讲书合我的用就行了。乡下老话,清水池塘不养鱼。这就是我找先生时的想法。&rdo;【1】
桓琚又笑了:&ldo;三姨通透。&rdo;
&ldo;要说换先生这件事儿的想法呢。说她为人不好,我没听过她说谁的坏话。冲这个,她就坏不到哪里去。再说了,只要有本事的人,有错怕什么?我看用功不如用过。有不足的地方,她就更会做得体贴,她得更加显出她自己的本事来。&rdo;
桓琚拍案而起,赞道:&ldo;妙极!这岂是通透了?!&rdo;
&ldo;圣人,我读书晚,就只有这些自己乡野看出来的笨道理。换个斯文先生,我怕不合拍,吵闹起来,我就是个坏人啦。先生呢,君子,我呢?我也不觉得自己不好。能不能不跟好人吵架呢?还有忍不住的时候。人谁没个脾气呢?还得吵。先生管不了学生,无能,学生不敬先生,无德。这就都坏了。&rdo;
桓琚笑得直拍手:&ldo;不错不错,这就是谏官……咳咳。看来这吕氏教得不错。哈哈哈哈。&rdo;又对梁婕妤道:&ldo;咱们都不用给三姨瞎操心,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做去好了。告诉家里,也别拘着三姨,我看三姨比梁满还明白。&rdo;
这就完了?!梁婕妤忙叩头谢恩。李淑妃早看出来了,心道,这先讲人情、再讲道理、最后叫圣人感同身受,绝了!贤妃这舌头,白下了。
正欢乐间,一个小宦官跑来对程为一耳语几句,程为一的脸色起来越奇怪,桓琚一扬眉。程为一凑上来,对他小声说:&ldo;圣人,东宫那里……&rdo;
殿里几个女人耳朵都尖了起来,太子,连着她们几个人的心。桓琚也越听越奇,笑着对她们说:&ldo;好啦,你们说说话,我还有事。&rdo;
众人送走桓琚,互相看看,顾不得说梁玉的事儿,都想一个人‐‐桓嶷。他怎么样了呢?
李淑妃先说:&ldo;太子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在了。就算缓缓,我也不委屈。&rdo;
梁婕妤担心儿子,连这话都接不上了。
梁玉想了想,除非外甥像她,提菜刀跟谏官&ldo;谈&rdo;,否则也不应该是件坏事。便说:&ldo;我看圣人没有生气,应该不是坏事儿。咱们且等一等消息,娘娘,跟借您个伶俐人儿,去东宫看看?&rdo;
李淑妃毫不犹豫地:&ldo;成。&rdo;
梁玉心中暗暗点头。
太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办了一件既漂亮又体面的事。
桓琚出了殿便问程为一:&ldo;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do;他有点乐得云里雾里,不敢相信儿子居然开了窍。
程为一道:&ldo;太子确实下了教令,就在刚才。&rdo;答不数句,又有小宦官奔了来,见到他们,即刻垂手立在一边,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显见跑得很急。
程为一问道:&ldo;怎么样了?&rdo;
小宦官咽了口唾沫,还差点呛到了:&ldo;确、确实是。先是,殿下把左拾遗冯迁叫到东宫,两人坐在台阶上,聊了一会儿,聊到两人抱头痛哭。然后就叫了东宫的左谕德过来,草拟了教令。&rdo;
桓琚笑了:&ldo;他还有这本事?走,回去说。&rdo;他没有直接杀到东宫,这不是个围观的事儿,他得回两仪殿,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将原委给搞清楚。
到了两仪殿,后续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沉默了一年的太子,他说话了!跟谏官吵,跟朝臣吵,接着还下了教令,无数人等着看他到底要硬扛到什么时候,也有许多人抱着膀子等着看笑话。你们不是非要推这个扶不上墙的货当太子吗?现在好了,他上去了,开始跟你们吵了。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还有许多人摩拳擦掌,准备接着上本,跟太子死磕。
结果呢?太子先吵赢后吵输,输完了把最早上谏的左拾遗冯迁叫到东宫,一番促膝长谈,就说兄弟之情,再说父子之义,从东宫扯到民间。把冯迁给说哭了!两人一通哭,太子说自己错了,冯迁说自己错得更多,太子说自己一定改,冯迁说自己也一定反省。哭完了,太子叫了左谕德来帮他写教令,口述了个大概。还让冯迁别笑话,他自己年轻读书不多,近来心情不稳怕自己文章写不好。冯迁呢,则说,太子仁孝,不在词藻。
桓琚拿到教令一看,道:&ldo;唔,陆闲情这文章,长进了。&rdo;左谕德陆文,字正言,号闲情公子,少年无知的时候起这个号挺好的,年纪再大一点,就不如叫个xx居士来得飘逸清远。如今五十岁了,皇帝就爱拿他这个名号开玩笑,搞得陆文准备改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