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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还不如上夜总会当公关。赵老师不屑地又甩出一句来,让平日里心平气和的小舒生气了,将饭碗重重蹾到餐桌上,问赵老师怎么说话哪?剧本没被导演选中,心里有怨气也不能朝她身上撒,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小舒靠能力吃饭,不是卖身为生。然后气咻咻地走了。赵老师也觉得话说重了,追出门外说,自己已辞职,到时候跟同学说一声,让小舒上同学的公司上班,正儿八经的文化公司,拍过很多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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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小舒的挖苦声:不当老师,是你赵老师的重大失策,你天生就是教书匠的材料。

回到屋子,赵老师反问我一句:莲子,你说说,除了当老师,我就做不成其他事了?

我点点头,我跟小舒的看法是一致的,肯定也包括宁医生,女人看男人,往往靠的是第六感官,我也觉得教书是赵老师最适合的职业了。

可惜,赵老师过于自信,自信于自己的文字,好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蚕,吐出丝来包裹自己,给自己打造包装,承载一个美好的梦想,最终束缚了自己的手脚,无法自拔。

当晚,宁医生回到家里一直没说话,她一放下饭碗就将孩子抱出屋,到了院子里。赵老师随后也跟了出去,嘴里不停重复那句:娃子乖,娃子乖。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吃着饭。

我见过不少夫妻吵架后的冷场,感情好的,一般事不过夜便重归于好了,大都是男人主动示好,不管谁对谁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个态度,给女人一个台阶下;感情本就有裂痕的,情况就严重了,谁也不理睬谁,有的甚至火上浇油,拿出一张离婚协议来,逼对方签名,结果往往因为孩子归谁,又引发新一轮的争斗;也有女人主动向男人认错的,这样的女人一般性格比较懦弱,经济又不独立,完全依赖自己的男人生活。

我说赵老师只适合拿教鞭,也体现在家庭矛盾处理方式上。宁医生对男人无端猜疑确实属于无理取闹,但引爆火药的导火线在于赵老师的辞职。作为女人,宁医生无法忍受自己男人的独断专行,自己打碎手里的饭碗。一个家庭的矛盾就是两面性,男人自视为强大能抵挡一面,而舍弃了女人的那一面,根本不在乎女人的脆弱一面,而正是这脆弱往往能很敏锐地觉察出男人的致命弱点。宁医生肯定看出了自己男人的迂腐,迂腐之人常怀揣不现实的梦想,疲惫于现实,自己男人没日没夜地敲击键盘就是最好的佐证。宁医生正在为飘忽中的家庭而担忧,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将男人辞职生硬地加在欧姓同学身上,引申出男女之事来,结果自然触发了男人容忍的底线,代价是两记耳光。矛盾焦点是辞职,而不是第三者。

耳光可能让宁医生恢复了理智,反思之下,她没再追究是非对错来,这是宁医生高明之处,大凡对自己女人出手伤害的男人,都会忏悔,除非他对这女人毫无感情了。从他追随到院子里跟孩子说话,可以看出他想主动言好,想跟老婆套近乎,孩子在夫妻间充当缓冲的媒介,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宁医生也一样能接受这种方式,所以回到屋子里时,两个人对着孩子很快就说上话了。可问题是,执拗的赵老师竟然还是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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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医生一听赵老师已交了辞职信,明天就去办理手续后,彻底傻眼了,不哭不闹了,可眼里全是泪水,最后将孩子交到我手里,无声地回了卧室,过了很久,里面传来压抑的号哭声:往后可咋活啊……

我忙向赵老师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去里屋。

赵老师不情愿地念叨一句:不就辞职吗?教师有啥好的,吃不饱,饿不死,我早就不想干了。

里屋传来赵老师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一定在公司闯出名堂来,干好了,一个月就能挣来教师一年的工资。

男人的誓言总是很动听,恋爱前为规划两口小家,结婚后为规划三口大家。都让女人怀揣着期望,过起平淡却又不失奢望的平凡生活。

生活在平淡中一天天过着,在这个小四合院里,住着10口人,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打发着每一天的生活,就如同房东大爷手里的弹球,在循环中旋转,有摩挲,也有响声。

北屋多了点笑声,孩子会走路了,也会叫出爸妈了,只是妈妈的尊称有时也套用到我的头上,尽管是个赝品,我也时刻专心履行一个保姆的职责。赵老师的变化最大,一改过去不修边幅的习惯,每天夹着公文皮包,穿着西装,皮鞋也擦得很亮,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院子角落休眠了,他也挤公交上班。同样的变化是:赵老师戒了烟,而键盘的敲击声更加悠长了,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

赵老师早出晚归,宁医生更是没时间,买菜的任务落到我身上,好在不远处有个零散的卖菜地摊,菜样不多,可比较新鲜,有时候实在没空,我会提前一天跟老乡小吴打声招呼,让她去菜市场买菜时顺便代劳。虽说赵老师改头换面了,赵家的生活也没大改善,有时候宁医生会讥讽一句:到年底我看你挣不来以前工资的一半。

北屋夫妇为了平淡的生活而繁忙奔波着,我这个保姆也真正领会到做饭带孩子的辛苦,好在中午雇主夫妇都在单位吃饭,午饭我一个人很容易打发,赵老师把做好的拉面放在冰箱里,放上几棵青菜做拉面吃也不耽误带孩子,可跟在警察家相比,我属于重苦力了。

今天东屋的小媳妇没像往常一样跟丈夫去外面烤红薯,东屋小两口一向是早出晚归,我很少跟他们照面,他们像是属于这京城黑夜的人,将所有的时光都打发在那辆三轮车上,随轱辘而转动。我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练习走步时,小媳妇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到了我身旁逗着孩子玩。她看上去跟我年纪相仿,身材不高,却很壮实,皮肤黝黑,是典型的村妇形象。我们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着话。我问她今天怎么没出去。她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这几天老想吐,怕是怀孕了。女人在知道自己有身孕时,一般都会欣喜,有种即将成为人母的自豪感。但她却愁眉苦脸的,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看在眼里,我也没想多问,她自己小声跟我说:我们还没结婚哩。我明白她忧愁的原由了。在城市未婚先孕那是新潮,可同样的事搁到乡下,那就是丑闻了,挺着肚子出嫁,即便在现在的乡村,那也是见不得人的事儿。那就赶紧结了呗。我说。小媳妇摇头说,他们家连个睡觉的炕都没有,咋结啊?一大家子四代人挤在一个小破窑洞里。未出家门前,我一直以为家乡贫瘠的土壤让人看不到希望,可等进了城,我才发现家乡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贫穷,至少能填饱肚子,住上瓦房,而听到耳里的才是真正的贫困,肖老师描述的大山,小媳妇说到的窑洞,让我感受到大江南北的另一片土地上的贫瘠,也正是为了逃避那些贫瘠的土地,人们才从四面八方拥到这遍地黄金的混凝土里淘金。殊途同归,小媳妇开始埋怨起自己的男人来,说自己当初也有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西北面馆做服务员,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挣到四五百块钱。可自从跟了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外面卖红薯,除去房租和日常开销,两个人能挣到手的还不到500元。指望这点钱将来回去开新窑洞安家,不知要熬到猴年马月了。虽说对男人有抱怨,可在我问起他们怎么认识的时,小媳妇谈起来,一样声情并茂,流露出陶醉:那是个冬天的早晨,他运气太差,刚一上街就被城管逮个正着,结果什么都没了,带着一身霉气坐在我那个面馆里吃早餐。等我过去结账时,他一摸口袋,连5元钱也凑不齐。小声跟我解释说,自己是卖红薯的,没开张就遭遇城管了,才卖出一个去,就3元钱,让我给他垫上两块,明天还给我。我一看他挺老实的一个人,不像撒谎,说话又是老家那边的口音,就信了,没跟老板声张,自己给他付了5元钱,说3元钱留着回去当车费吧。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当帮老乡一把,也没指望他还钱。可第二天一早面馆开门,他真就在门旁等着我,还我钱后一直道谢。此后,他成了我们那里的常客,每次过来都送我一个红薯,结果我就被一个烤红薯的拐到这里了。小媳妇的故事浓缩在一个烤熟的红薯里,皮黑但肉香,让我很受感动,也许在这寂寥的都市里,像这类红薯牵连出的爱情故事,给许多异乡人带来一丝色彩,苦涩里透出甘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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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时,她执意让我跟她进东屋,她说自己老反胃,煲了红薯稀饭,让我一道吃。东屋跟西边的布局差不多,只是乱糟糟的,满地都是腐烂了的红薯。她说天气热了,买来的红薯容易变质,又舍不得扔掉,挖去坏的部分,还可以做稀饭吃,让我别见怪。稀饭做得很地道,甜丝丝的,我一连喝了两大碗。在我喝稀饭时,她帮我接过了孩子,说宁医生刚开始准备叫她过去带孩子的,可自己的男人没同意,说再苦再累也不能给人家当保姆,情愿卖红薯,真是死心眼。听到这话,我口里嚼出苦味来,他男人对保姆的贬低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样是劳动,保姆却不如一个烤红薯的。小媳妇吃完稀饭,又跟我谈起身孕来,说要不要孩子自己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我的意见。我说这事我可不敢乱说,让她直接找宁医生,她是医生,就算不要孩子,也要向医生讨教主意。小媳妇摇头说,这院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两口子,她不想让别人笑话。特别是西房那两个女人,也包括宁医生,她只告诉了我,相信我不会张扬出去。她望了我一眼说,宁医生跟我说过,你是个高中生,好歹也是读书人,比我们这些人有见识。这话让我哭笑不得,有见识的读书人怎么会给人家带孩子呢?真不知这话是骂我还是在捧我。她又说,一个高中生能给人家当保姆,说明你比别人有见识,不像我那男人,死要脸活受罪。

不管她怎么说我,在这件事上,我断然不能妄加评判,远远超越一个保姆的范畴。世俗的评判权往往是超俗者的专利,而我,一个保姆,本身就是个俗人。倘若真要我这个俗人说出心里话,我想起母亲过去对村子里发生此事的看法:大小也是个命,打掉孩子那可是挖掉女人的心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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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舒被赵老师当面挫了一回,她没再像过去那样过北屋蹭饭,也可能是赵老师工作繁忙,很少在家,她不好意思跟一个保姆讨饭吃。赵老师另寻捷径,弃暗投明,让西屋两个女孩子的明星梦破碎在院子里,再也神气不起来。原来她们是指望赵老师的剧本能承载着她们梦想,化为胶片里的影子,成角成名,就好似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舟共济,死活也拴在一起了。北屋的隐身而退,使西屋笼罩在绝望中。阿月的呕吐声时常响彻西北角落,打破院子里的宁静;而小舒也不再挥舞木剑扭动身形了,完全沉睡在那小窗户下。这一动一静,昭示着西屋的春天早已过去,烦闷的夏天提前降临了。

石榴花落结果,院子里也响起了知了的嘶鸣,春色已无,骄阳似火。东屋的轱辘声也再没转起,那小两口回窑了。小媳妇在和南北两屋人道别时,肚子也已隆起,她在男人的搀扶下迈出院子大门时,回头说了一句:这里的夏天太热,还是咱窑洞好,冬暖夏凉。

这院子唯一没变的节奏是房东大爷手里的弹球,他把玩着日复一日的节奏,抬头仰望着那石榴果子,叹出一声来:东屋又闲置了,也好,落个安静。

辞职下海的赵老师始终未能得心应手,就好像他自嘲过那样:到今天还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水,夏天里不好过啊。郁闷中的他时常对着电脑发愣。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铅字就好似深深的胡同,他兴冲冲一头扎了进去,还没找到出口,就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他也佩戴上了手机,便于宁医生在他深夜未归时掌控他的行踪。一回到家里,他总抱怨老婆一句:正谈项目哩,没事打啥电话。宁医生则挖苦一句:不是文字工作者啊?谈起项目了,小姐项目吧,西屋两个妖精不是现成的吗?

有一天傍晚,瞅准宁医生上夜班的空当,赵老师领回了一个贵妇人,穿金戴银的,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往院子里一站,好似石榴花重开在夏天里,满院生辉。贵妇人一进院子首先吸引了西屋的目光,两个女孩子浓妆艳抹,正准备出门去,见到老学究赵老师的身旁多出一个贵妇来,实感意外。阿月口无遮拦地嘲弄道:谁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啊,人家不写书了,照样能傍得美人归。我说咱赵老师每天都红光满面的,原来是这样啊!

赵老师赶忙凑过去,严肃地说:可别乱说话,我大学同学,现在是我老板,等会儿你俩上我屋子一趟,有事商量。

两个女孩子都吐了吐舌头,小舒忙冲那女人解释道:我们平常喜欢跟赵老师开玩笑,您别见怪。

那女人没理会她俩,直接走上台阶,抱起我手里的孩子,逗着孩子道:跟你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大鼻子小眼睛的,叫声姨。孩子认生,投向我的怀抱。女人将孩子交到我手上,顺手往孩子的罩兜里塞了一个红色小纸袋子。等进了屋,女人环顾四周问身旁的赵老师:这两年你就住这里?赵老师讪笑道:可不是,自从媳妇进京我就搬出了学校,这里是小了点,也算是安身之处吧。然后招呼对方坐下,给她倒水,还说了句:家里没茶叶,只能让欧总喝白开水了。欧总喝了口水,对赵老师说:说过多少回了,咱私下别叫什么欧总,你这老同学咋就改不了口呢?赵老师又是一声讪笑:习惯了,习惯了,嘿嘿。欧总望了望西屋,又问:你说的就是那两个?感觉素质不怎么样,一眼看上去还不如你家保姆有涵养,能行吗?赵老师说:别瞧她俩油嘴滑舌的,公关可有一手,我亲眼所见,陪酒下来,一顿饭工夫就能搞定投资商。欧总嘲笑一声:只怕没这么简单,包括陪睡吧,咱这行业里像这样的角色实在太多,我可不想收花瓶。

欧总的目光又落在了孩子身上,让我靠近些,孩子挣开我的怀抱下了地,叫着爸爸,迈开小步朝赵老师走去。赵老师忙抱到手上,指着欧总问:娃子,叫姨了没?欧总起身摸了摸孩子的腮帮,又说:营养可要跟上啊,有困难只管开口,别抹不开面子,都是老同学不用客套,当初你要是也去了南方多好啊!非得要做什么首都市民,可也怨不得你,那时候北京户口太有魔力了。赵老师可能不想在保姆面前提及往事,忙岔开话题说:陈年旧事就不说了,我这就让她们过来,你当面考查一下。从赵老师的窘相看,眼前的欧总可能就是上次宁医生所骂的欧姓同学。让我奇怪的是,赵老师怎么敢让欧总进了院子,这要是让宁医生知道了,不掀翻醋坛子才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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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出去很快就将阿月和小舒领进了北屋,两个女孩到了贵妇人面前,有点不自然,阿月当面道歉起来。欧总说,我没那么小心眼,咱有话到外面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谈。说完欧总特别交代一句:让保姆带上孩子一道去,我想多看看这孩子,往后没这机会了。

欧总开着小车将我们拉到先前刘先生请客的那家酒楼,欧总做东,开了间房,我一个保姆和几个文化人坐到了一块儿,听他们讲起文化圈子里的那些事儿。话题离我实在太远,我无心留意他们的谈话,集中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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