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富明问老支书:“他在哪儿住,现在做什么营生?”
老支书说:“除了力气,他能卖啥。这两天正是他做生意的好时候,村里哪家杀猪都请他。靠这个攒点小钱,过年能吃顿热乎饭。”
刑警队支队长连同手下几个大队长议论纷纷,都不大当回事儿。刑警队长说话也挺不客气的:“唐书记,我带着底下人去隔壁村儿再走访一下,您慢慢查。”
气氛一下子有点冷,唐富明目光炯炯,神色不变,挥挥手,放他们去了。他和蔼地对老支书说:“还要麻烦您老人家,把屎蛋叫过来,问问吧。”
老支书笑:“不可能是他。他不敢杀人,连跟人吵架都不敢。打小就窝囊,被人踢着打着也没吭过声儿。”
这老人随即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就是太穷了,没个人样子,活得不像人,让你们误会了。”
宋唯却不服气:“穷不是命。”
老人目光含着复杂和悲伤,他知道眼前的孩子一定金娇玉贵地长大,看他雪白挺括的衣领和匀称的双手就能瞧出来。可是,有些人不是这样的,有些人,和他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绝不是一句“感同身受”就可以使自己站在明理处、站在道德的高点。
老人拍了拍宋唯的头,想了想,却只能笑了:“孩子,穷可以要人命。”
这样年轻的人呵,其实所能想到的看到的不好,多半和贫穷有关。
唐富明把问讯屎蛋的任务交给了宋唯和小山。
宋唯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有些纳闷,小声嘀咕:“这老哥们儿一见我就说我有同谋,模样也不是多瞧得起我,怎么就把这任务交给我了?”
小山眼睛像是盛了一碗桃花水,美不胜收。他说:“因为你胆子肥。屎蛋杀猪啊,你知不知道?”
小山说“杀猪”两字的时候,希望宋唯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因此直直盯着那个少年的眼睛,可宋唯显然没有深思“杀猪”二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小山一直不停地、拼命地提醒每一个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拽掉孩子的,究竟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多遗憾……没有人听得懂。
“为什么让我带上你,你可抗不了屎蛋打。”宋唯不服气。
小山说:“作为你的同谋,我被老家伙盯着,没地方去,放个屁也不敢大声。”
宋唯:“粗俗!”
小山:“那就闭上尊臀。”
宋唯像只小老虎,扑上去打小山,两个人打闹了好一阵,吱纽一声,门开了,悄无声的。
大年三十的下午,宋唯感到脖子周围凶狠地灌着冷风。雪籽也进来了,悄悄地,急迫而又森然的什么,进来了。
宋唯忍住尖叫的冲动,迅速转过身,却看到门口缩着手脚的高大如野人的身影。
仿佛还是那天被人诬赖偷了摩托的模样,又仿佛不是了。
垂下的头上挂着雪,藏着的眼睛鬼魅晃动。
他身上有一股冰冷的寒气,与所有人的气都不一样。他缩在那里,安静地缩立在那里,却让人觉得心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