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英川率领的西军,在镖师带路下沿着西大街而走。八卦门这次派出大群精锐弟子,极欲争功,因此走得很急,不久就到了城西的竹笆市。
竹笆市日常甚是繁忙,但行人远远看见大群武人在东面浩浩荡荡走来,纷纷躲到街旁的小巷或商店里,让出空空一条大街来,屏息观看这支武者军团经过。特别是身材高大、赤膊披着「半身铜人甲」的圆性,更令他们好奇。
「你看那刀,多大!」一个少年把头伸出巷口,仔细瞧八卦门弟子替尹师叔抬着的那柄大刀,不禁跟身旁的玩伴悄声赞叹。近百武者里,有些拿的是铁挝、判官笔、虎头双钩等奇门兵器,这些寻常人家的少年更是从未见过,逐一地兴奋指点谈论。
有的武者听到少年的赞叹,暗感自豪。其中一个来自河南舞阳的鲁山派好手,手里提着个显眼的兽脸铜盾,听到后就刻意向少年们扬一扬盾牌,然后故作愤怒状,朝他们猛瞪一眼。少年都给唬得逃入巷里,又惊慌又觉得好玩。群豪也哄笑起来。
尹英川回头,看见那些来自小门派的武林人士,纪律如此松懈,叹息摇头。
「师叔。」他身旁的徽州八卦门总馆「内弟子」丁俊奇说:「其实我们这么大闹西安,那姚莲舟远远就知道我们来了。那怎么抓得到他?」
「就是这么闹才好。」另一边的圆性听见,冷冷说:「让他知道我们来了。」
丁俊奇不解。尹英川瞧一瞧圆性,然后向师侄解释说:「他的意思是,姚莲舟根本没打算要逃。」
「师叔……」
「我也是一般想法。」尹英川说:「我本来就没指望靠那颜清桐的人查出姚莲舟下落。既知道他就在城里,不如就直接把他叫出来好了。」他的一黑一白眉毛皱起来,目光收紧又说:「他在西安也是为了等我们吧?」
「尹前辈。」圆性没有看尹英川,仍是专注地瞧着前方街道:「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要是我们这支西军先遇上武当掌门,请让我先打。」
「我不知道你这位年轻的大师,在少林寺里武功地位如何……」尹英川微笑:「但你自问比得上华山派掌门『九现神剑』刘宗悟吗?别送死。」
「他杀得了,我就让他杀吧。」圆性说得语调平常,半边脸没有显示怒意,也没有赴死的激昂。「只要让我打就行。」
「你都已经穿了全副武装。看来我要阻也阻不了。」尹英川收起笑容点点头。他心里疑惑:这圆性和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去未闻少林、武当两派结过什么大仇,虽然听说姚莲舟在华山已经宣告要找少林派的麻烦,但毕竟只是口头说说,还没有行动。圆性怎么这样坚持拼着死也要跟武当派比斗?难道他出家前跟武当派有私怨?又或是上一代的事情?……
「大师……」圆性虽远比尹英川年轻,但始终剃度于名满天下的少林寺,尹英川也不得不尊重。「我一直在想,贵派要是真的加入这次讨伐武当之行,断不会只派你一人……我没猜错,大师是私自下山的吧?」
圆性没半点动容,却也未回答尹英川。
大队早就越过竹笆市,继续沿西大街而行,接近桥梓口。
这是西大街一段宽阔的石桥,桥底下一条清澈大渠,名为通济渠,渠水自西城门外引入,以供古皇城和附近一带的民家食用,沿渠两边的南北街道,每隔十来户就有一口井。
如先前一样,桥梓口四周的人早已退避,一片冷冷清清。却独有一人,大剌剌地盘膝坐在那石桥中央,手里提着一条长杆棒。带路的镖师一见这身影,马上停步。
尹英川和圆性率先走前观看。
盘坐桥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荆裂,一手撑着那条比他还要高的船桨。
「又是你!」尹英川皱眉高呼:「你不是退出了吗?怎么又跟着来了?」
圆性看见荆裂,倒是自从走出「麟门客栈」之后,半边嘴巴第一次露出笑容。
荆裂在桥上站起来,走到桥边的石栏杆旁,半倚着轻松地说:「我分明就在你们的前头呀,怎么说成是我跟着你们?」
尹英川没空理会这等废话,也不再跟他争辩,只问:「你是要加入的就过来。否则就别拦路。」他之前见识过荆裂如何打赢戴魁,知道荆裂是高手,心里也希望他加盟。
「你也说是我『拦路』啦。」荆裂笑着拨一拨满头辫子:「也就是承认是我先到的,绝对没有跟着你们。」
荆裂如此言不及义,尹英川后面许多他派群豪都忍俊不禁。尹英川却气得脸色煞白。
「这位荆兄。」丁俊奇代师叔出头:「看你一身打扮应该是豪爽之人,不料说话如此夹缠不清。我们……」
荆裂却打断他:「跟着你们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他说着,忽然就用船桨一撑,双腿跃上了石栏杆。足底一着落栏杆,荆裂又再跳起,跃到更高处,同时右手已经从后腰拔出那柄以鸳鸯钺改造的大镖刀,借助身体跳跃之力,在最高点猛地挥臂,将镖刀往西军群豪的方向甩出!
队伍中许多人都急忙低身抱头,或是用手上兵器招架,迎接那急激回旋飞来的镖刀;镇西镖行的镖师和一些功力较差的武者,就根本反应不及,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