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寰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次日朝会。
这一日天白无光,浮云散淡、与长空混同。
今日常朝,面南而设的御座上,昭元帝身穿琵琶袖十二章纹团龙衮服,头戴二龙戏珠金丝冠,威仪俊伟,不可逼视。
文武勋戚东西列班而立,诸事奏毕,正欲鸣鞭驾兴之际,忽有一朱袍玉带、须发雪白的官员预咳一声,出班伏地,高声道:“臣有本奏!”
一旁的近侍官见状,忙唱道:“礼部左侍郎董璠有本奏。”
皇帝的神色堪称和煦,他面上仍带了点笑意,问道:“董卿有何事上表?”
董璠忙起身谢恩,又拜曰:“微臣董璠叩见圣上,圣上万寿!”
他是天庆朝时所留下的老臣,如今已过耳顺之年,虽位居三品,但哪怕在他的上官礼部尚书文怀琛面前,也很有几分体面。
但不知为何,昭元帝总对他淡淡的,今日觑着圣心正悦,踯躅再三,才大着胆子趁机进言。
董璠沉声道:“陛下自登极以来,海内升平,四夷宾服,文昌武备,政安人和,臣工百姓无有不涕泣而感上者。然中宫久旷,国本无固……”
他伏身顿首,大礼参拜曰:“臣轻冒宸严,请陛下起议皇后事,以立中壶之位,而崇六宫之政!”
一言讫毕,满朝哗然,谁都没想到,董侍郎开口就投出这么一个爆炸消息。
文怀琛惊得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笏板,他不由在心中破口大骂,这老匹夫自作主张,想博出位却半点不和自己这个主官商议。
要是让圣上以为是自己在背后授意手下建言,他的好日子就算彻底完了!
吴实禄眼睁睁看着昭元帝的面色由春而入冬,紧接着冷了下来,他轻声道:“哦?董卿所言,众卿以为如何?”
文怀琛来不及多想,忙出列上前,躬身诚恳道:“立后一事,不可仓促而议,更非臣下一言而决。微臣以为,虽云立后,本是娶妇家事,当由圣上自裁。”
董璠一听此言,顾不得文怀琛是礼部长官,反唇道:“文大人此言差矣,天子一言一动,都牵动天下,纵是家事,更是国事!”
又一个身穿大红贮丝公服的官员出列,附和道:“臣以为董大人所言有礼,夫妇婚姻,乃人伦之大本。陛下垂范天下,更当宏礼以敦本,克正而兴邦。”
众臣工言来语去,几个回合就激起了火气,当着昭元帝的面,相互争论得不可开交。
而皇帝却静静持坐于御座之上,一言不发,只冷着看着几波人唇枪舌剑,往来不休。
光禄寺卿是个性格温吞的老好人,看着众人吵嚷出了真火,便忙着好言相劝,做起和事佬,转圜于两边之间。
他拉着文大人的袖袍:“文大人莫急莫急,莫要动怒啊。”
他不解地问:“陛下圣寿已二十有六,有人请言立后也在常理之中。文公又何须如此激动?”
文怀琛反手拉住他,一抚胡须,叹道:“这帮糊涂人!童公以为我是恶人?我是在救他们啊!”
他固然是圣上的铁杆心腹,但也是文臣之表率,若不是明知董璠此言等若虎口拔须,弄不好就有莫测之祸,自己又何必掺和进来,由着他们作死岂不是更好?
呵呵,文怀琛冷笑一声,太平日子过了几年,诸君就将昔年之祸尽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