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快递员或者外卖员能证实你在家吗?”马烁又问道。
“我会让他们把东西放在门口,等他们走了我再拿。”靳巍看向武桐解释道,“现在流行无接触配送,但我和他们通过电话。”
马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有没有下过楼,倒垃圾之类的。电梯摄像头或者小区监控能拍到你的?”
靳巍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不起来你说的那两天我有没有下楼了。但我的生活垃圾非常少,基本三四天倒一次就可以了。”
“三四天倒一次?”马烁问道。
“对,我崇尚环保。”靳巍认真地说道。
“可是你刚才说你会在家做饭。做饭没有厨余垃圾吗?”马烁问道。
“几乎没有。”靳巍笑着说道,“我在留学时改变了饮食习惯,现在以牛排和意大利面为主。我可以连续一个月吃牛排。当然这只是我居家时的状态,工作日我会在外面解决温饱,所以也不会真的连吃一个月牛排。”
“你单身吧?”武桐问道。
“是的,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单身主义者。”靳巍说道,“我选择了一种不太主流的人生观,并基于这种人生观选择了我的生活方式。”
他转向马烁,接着说道:“但我的人生观也不会影响别人。”
“能聊聊你的人生观吗?”马烁问道,这是他从警十年来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想听听靳巍还会怎么扯蛋。
“嗯。”靳巍想了想说道,“简单说,人生就是一场炼狱。命运教我们用几年甚至几十年爱上一个人,又在一瞬间夺走她。命运教我们用几十年建立希望和信念,又在一瞬间摧毁它。命运让我们得到,又让我们失去,我们的一生都在重复这个过程。这不是炼狱吗?”
“所以呢?”马烁问道。
“我不能选择我的母亲,如果这是我来到世间的入场券,那么作为代价,我必须承受失去她的痛苦。”靳巍平静地说道,“我们去爱一个人,这份感情就长在我们的心里。有一天她死了,感情被扯断,留下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许一场车祸、一起意外、一个拿着刀子的疯子甚至更加荒诞的理由,都可以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哪怕她躲开了所有的灾祸,终有一天,一个细胞的分裂错误也会随随便便杀死她。而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生死离别会让我们哭?是为了对方的死而哭?还是为了自己的疼而哭?很多事我想不明白,也无力改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痛苦,哪怕孤独。”
靳巍说完这番话,三人陷入沉默。
马烁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他拿出手机,找出窦勇的照片,把手机放到靳巍面前。
“你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靳巍立刻说道,然后又补充道,“其实你们来之前,康养中心的徐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也认真回忆了他们父子来参加活动时的情景。”
“那你说说。”马烁点了点头。对于徐炳辉向靳巍透露办案信息,他早有心理准备,因为这就是人之常情。就像他去找徐炳辉帮忙,徐炳辉没有要求查看任何执法文书就痛快协助,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人的儿子是唐氏。他以为脑瘫康复活动也可以接收他儿子,但实际不行。而且他儿子的病没法治好,只能是永远的拖累。”靳巍说道,“当然,这些我都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了。”
“他知道后有什么表现?”马烁问道。
“很绝望,虽然他的儿子是呆傻的,但是养了这么多年毕竟有感情。所以他要做出选择,要么带着这个累赘继续生活下去,要么遗弃。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临终关怀中心,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抉择。而绝大多数人的处境更惨,他们要么和累赘一起死,要么遗弃累赘自己活下去。”
“所以你在暗示我们他杀了自己的呆傻儿子,是吗?”马烁问道。
“我知道他儿子死了。”靳巍看着马烁说道,“因为我们除了接收脑瘫儿之外还有一些善款可以分配。当我通知他可以领取五千块钱补助金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儿子去世了。”
“你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吗?”马烁问道。
“不知道。我没问。”靳巍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能猜到这里或许有内情,但我选择假装不知道。我不想去举报一个养育了呆傻儿子十几年的父亲,就算他杀了儿子,我也能理解。从法律上说,他的确杀人了。但是他的儿子真的是个完全意义上的人吗?我不这么认为,他儿子是个生命,但不是真正的人。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的确有个悲惨的灵魂困在那具畸形的躯体里承受煎熬,想着早日解脱吧。”
马烁清了清喉咙,将谈话拉回到之前的话题:“也就是说,从2月9号到2月15号,整整一周,你都呆在家里,但是没有任何人或者监控能证明。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
“整整一周,你没和任何人交流,发微信或者视频语音,甚至打电话。”
“没有。”
“你也没去做志愿者。”马烁又问道。
“是的。”靳巍想了想又补充道,“本来我是想去的,但是刚过完春节的那些日子相对轻松些。他们也希望我能休息一下。”
“你最近有出国打算吗?”
“没有。”
“暂时不要有任何出行计划,我们随时会找你。”马烁说着从包里掏出便携式指纹采集器,让靳巍录入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