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伯那番陈家小郎学识不错的理由可说服不了家里上上下下,尤其说服不了老爷子和邹氏两个,那小郎如今只是考中了秀才而已,何以看出他有入朝为相的可能?所以,这不过是没依据的推托话而已,压根儿不能成为正式理由。如此荒唐理由一出,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在多年后又对大儿狠狠训斥一通;邹氏在老太太面前,话里话外都是顾大伯做事混帐,只差说丈夫是卖女求荣了。
老太太:……
能说什么,邹氏是贵女下嫁,老太太从来就没在大儿媳面前挺直过腰杆,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是邹氏说什么就是什么。邹氏年少时,气度骄华,胸襟涵养可不如现在,做事麻利,口舌上不饶人,没少借着娘家势对顾家人颐指气使。那时候,老太太就忍了过来,现在,对于大儿媳对大儿的指责,她依旧忍着不呛声,还得跟着大儿媳一起骂大儿处事糊涂混账,以消大儿媳的怨气。
这事小辈们不好掺和进去,所以每当邹氏来中院,顾家一众在老太太这里蹭暖做针线的小娘子们就不得不离开暖乎乎的中院,回到凉嗖嗖的次院,裹着褥子说话,顺便安慰三娘子。
听闻自己被订出去的三娘子,和当初的玲珑一样,整个人都是懵的。当然两人懵的角度不一样,玲珑是不敢相信父亲在她年龄如此幼小时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三娘子不敢相信的是,父亲给二娘子订了一门高亲,轮到她这里,竟是这样一门低亲。
这差距有些大呀!
就算顾家将一位庶女许给陈家小郎做亲,也依然是低嫁,何况是许了一位嫡女?
三娘子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之后就想去跟父亲闹,却被二娘子四娘子两人死死劝住。事已成定局,闹能改变什么?凭白伤了父母情份,倒不如安份些,看长辈们如何处置。再不济,家里看在陈家小郎家境不甚殷实的境况下,必然对三娘子多有补贴,况且,三娘子如今年岁尚小,离成亲还有几年,几年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光景。
唯一欣慰的是,陈府尊是真的关心这个侄子,要不然也不会舍了亲子让侄子与顾家结亲,毕竟,顾家攀上了另一门高亲,日后,这也是陈小郎的人脉,有了这些人脉,陈小郎只要学识扎实,为人聪慧些,前程未必不如别人。
三娘子说:&ldo;若他没有那份聪慧之心呢?&rdo;
二娘子劝道:&ldo;他必是有的,若他没有,如何能从一个失父之子走到府尊面前挤下陈家一众郎君让府尊另眼相看且为他费心畴谋呢?他必是极伶俐妥贴一个人,如此,府尊才肯将他带到父亲面前,父亲必也是看出了这些,才宁肯被家里误会也要将他订下来。&rdo;
是这样的吗?
三娘子不由茫然。
玲珑和四娘子一同点头,顾大伯功利心虽强,却不是真的肯卖女求荣之人,如此也就没了谗上一说,凭他这些年在官场打滚磨历出来的眼力,陈家小郎身上必有他看中的东西。或是学识,或是品行,或是二者皆有。
又或是……心机。
有些人的聪慧,有时表现在单纯的聪慧上,有时则表现在深沉的心思上。
只不知陈家小郎是哪一种。
……
三娘子的事未明了,顾家又接到了大娘子的报信:颜家老太太的病托了一阵子,终是没熬过严冬,殁了。
明知这是丧事,邹氏接到颜家送来的报丧信息后,还是笑了。
那难缠的老虔婆终于死了,以后大女儿再不必受那老虔婆的搓磨了。
也没心思计较三娘子的事了,得收拾祭品去颜家祭拜,顾颜两家是嫡亲的亲家,顾家得派人去帮着颜家治丧,祭礼也要比旁人家厚重几分。
邹氏不心疼祭礼,她是心疼自家女儿,丧事最是磨人,尤其现在是寒冬,灵堂必是搭在外面的,也不好多置火盆,大娘子这些孙媳妇,可是哭灵的主要人手,一天十来趟灵哭下来,纵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老太太也心疼,丧事从古就是重礼之事,礼节重到近乎严苛,寻常人家不知礼数则罢,为官之家若是不遵循礼数却是万万不能的,因此,许多人家的妇人身子骨弱些,许是一场丧事下来,人也就一并熬没了。老太太不担心大孙女熬不住,她担心的是,小夫妻成婚没多久,一直也没传出喜讯,颜老太太这一殁,两人守孝,又要耽搁了。
还担心大孙女跪灵时受寒,日后不易坐胎。
这话她不好跟未通人事的孙女们说,只能叮嘱邹氏,让家里几个男孩子过去帮忙时,多看照几分她们的大姐姐,万不可使她在凉地上长跪,宁愿在丧仪往来之事上多忙些,也不能一味老实的只管跪灵,伤了身体。
又跟玲珑说:&ldo;我是许久没见过你大姐姐的了,幼时她也多和我同睡一处,最是乖巧的一个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已体谅你伯母教养儿女不易,从不闹你伯母,后来你大兄出生,她又帮着你伯母照顾你大兄……她是咱家第一个孩子,幼时极可爱伶俐,于是我们大家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珍珠儿……家里只你姐妹两个自小就取了小名儿,你的其他姐妹都是长到八岁才取了名儿的。
原我想着,珍珠儿这般好性子,也知书达礼,你大伯定是将她嫁入一门极好的人家,长辈慈和,夫妇和顺,妯娌们友善,便是略有不足,也该是平顺安和的……颜家,那却是不成体统的人家,只听你大伯母说你大姐姐如今过的如何如何,我便不由替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