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说:&ldo;我将几个儿女一般心肠教养,大郎二郎不曾让我如此难过,茹婳茹婉也懂事知礼,独这一个,让我操碎了心,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明明是在剜我的心。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她怎么就不成?她想要自在,可人活一世,谁又能真正自在?徐家难道就能给她自在,我们就是在禁锢了她不成?老爷,我是真真觉的难过,这孩子……怎么就偏长了根反骨呢。&rdo;
顾父沉默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甚甚不能安慰妻子,他自认已经是个慈父,但在女儿那里,他们父女之间,仍然存在着难以填平的隔阂。
女儿不止长了一副刚骨,她还生了一颗野心。
沉默了许久,他拍拍妻子的肩安慰道:&ldo;好了,别哭了,孩子自己愿意过那样的日子,我们如今该想给她备什么样的嫁妆。&rdo;
顾母终于不哭了:&ldo;能置办什么?不过就是按原来订下的规格办就是了,家里孩子多,也不能只紧她一个,二郎三郎也得成亲……咱家就这么个情况,也是没法子……&rdo;
&ldo;唔,日后徐家送来的聘礼,也一并与她带去吧,咱们家再艰难,也没到挪用女儿聘礼的那一步。徐郎君阔达,不会计较儿媳妇嫁妆的多寡,我也不会为了撑面子排场去做那些辱没圣贤的事。就照旧例走吧。&rdo;
顾母低头隐下叹息,乡绅们嫁女还能带些田产做嫁妆,可惜玲珑一个官家之女,嫁妆竟不好乡绅之女的嫁妆丰厚。
可让老爷取那些不义之财又是万万不可的,家境寒微,也只能如此了。
……
徐家很快就来提亲了,三书之中暂带了聘书与礼书,聘物也带的诚心,依着古礼一样不缺,礼书上备了聘礼之金银器物,与苏北有名望的人家的礼金差不多。
还带了徐知安的先生为正媒,拜请了两位官媒做辅媒,三媒六聘两书八礼一抬到顾府前,整个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面子,不可谓不足。
苏州众官员都没料到,他徐狂生竟然还有对一介官身低眉顺眼的一天?他不是见不得为官之人么?怎么如今又给儿子聘一官家之女做妇?
是徐狂生狂不动了,还是他的脊梁骨顶不直了?难不成,为了儿子的前程,竟是将多年的清誉一朝毁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徐家的名声,可真就要臭大街了。
到底是为着什么?
徐郎君大袖一挥:&ldo;单只为我敬仰顾大人的风骨,如今这世道,有风骨的人不多矣,君不见明堂之下皆庸碌?歌舞场中尽朽骨?世人都只为那一身臭皮囊,哪管天地与玄黄。我儿仰慕顾家女郎,故我为我儿上门求娶顾家二娘子做我徐门主妇,如此,众位可知晓了?&rdo;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徒然热闹没看成,倒叫这个狂生一阵嘲讽,脸上无光,于是各自讪讪散去。
顾父真是受了好大一波牵过,他与众人做礼时,别人脸笑皮不笑的与他回礼,然后冷哼甩袖而去。
顾父无语望徐郎君,徐郎君尤自不觉,还挺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与顾父在大门前对礼,躬身送上聘书与礼书,然后堂而皇之的索要玲珑的生辰帖。
顾父差点儿绷不住体面,要不是上首还坐了官学的教谕,顾父非将这个不知何为礼仪的狂生赶出去不可。
第34章随园女家主荆棘中开出的花朵……
顾徐两家结亲,真是惊掉了一城人,与顾父相交较密的人来找顾父问:&ldo;苏北诸多名门仕子,如何偏选中了徐家?那徐狂生可不好相与呐?&rdo;
顾父便反问道:&ldo;徐兄是作奸犯科之人么?&rdo;
那人摇头:&ldo;自然不是。&rdo;
顾父又问:&ldo;那他可有忤逆犯上?&rdo;
&ldo;他触犯天家是为疾恶剦官之故,自然不曾有忤逆之嫌。&rdo;
顾父便笑:&ldo;你也知他品行高洁,不过是为着他生了一张利舌,又曾恶于先帝与众剦宦于群党,时人皆怕因他之事受到牵连才会对他避之不及。我不过小小一佥事,行事概不逾规,只做份内之事,何人会与我计较?他自行他的名士风流,我尽我的忠君恪守,我与他不朋不党,亦不在一处共事,他不曾轻视于我,我也敬重他的为人,君子不以利相交,但求诚与直,我与他皆在此列,如何不能结亲?&rdo;
那人叹气:&ldo;顾兄如此之人品,倒叫我等汗颜。&rdo;
之后话头一转,又说:&ldo;徐狂生之事都是文人事,大家不与他交好也不与他交恶,各自相安倒好,只他家那位随娘子,可不是寻常妇人,其为人行事,颇受世俗诟病,我只担心因她之事,连累了你家女儿的名声。&rdo;
顾父有心探问,便道:&ldo;我观她言之落落,处事果决,颇有丈夫心胸呢。&rdo;
那人笑道:&ldo;她也是被时事逼成这般。随家在当地一直很有盛名,随家先辈最初是跟郑公下洋的,出海五回,终于攒下了诺大的家业,成为一方豪富。只可惜子孙不肖,一代不如一代,代就将家业都败落了。重新开海时,随娘子的父亲又跟着出了海,这一回倒是安然回来了,还攒了不少家资,第二趟又出去,就再没回来……随家欺她孤儿寡母,将她父亲挣下的家产夺了多半,只留她几间破屋子和薄铺子,她那时十六岁。然后夫家与她退了亲,她母亲一病没了,随家那些族人又要拿捏她的婚事……你绝想不到,她当时做了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