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红烛高烧,郎情妾意,温存无限。
次日,张超换一身簇新的衣裳,腰间挂金镶玉佩,外穿一件猞猁裘,足登厚底小牛皮靴,已然变成贵气公子。
花无心具体给了棠儿多少银子大家不得而知,但私下纷纷猜测,嫉妒不已。杜若逮到张超这样的良人甚是得意,好言巧语,硬要哄他一起至长廊绕一圈。
姑娘们听说杜若的新客人相貌好,钱财多,纷纷探头来看,果见此人相貌英俊,一派富贵轩昂。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屋内炭气重,待久免不了生闷。棠儿打园子里赏雪回来,穿白狐暖围绣金小袄,衬得肤色粉白,鼻和唇冻得发红,显得楚楚动人。
骤然撞个对面,张超那双黑瞋瞋的瞳仁晶光闪烁,一时竟看痴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问:“这位姑娘是?”
杜若暗暗后悔,忙拉他的胳膊往边上让,小嘴一撇,满肚子没好气道:“这位妹妹你别想,人家有金主捧着,眼睛长在头顶。”
棠儿抱着手炉,看此人满脸浮华之气,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转眸,大步登阶而上。
回房已近午时,张超侃侃而谈,说自己在北京如何阔绰,到了这里水土不适,极是不惯。
杜若忙着巴结,让丫鬟去小厨房叫鱼翅、红烧熊掌、爆肚、葱椒牛肉、炒鸡丝、清炖羊肉、富贵四式等好菜伺候。
听雨轩的小厨房菜做得精致,价钱比外面饭馆贵,这些都是记账,熟客可以选择月结或者按一节的局账来结。张超倒也不客气,连吃两碗鱼翅,拈箸大口朵颐,吃得满嘴是油,直夸杜若温柔懂事。
马车预备停当,一片羡慕声中,杜若沾沾自喜,扮相纯净面上却万分得志,欢欢喜喜挽着张超出门。
金凤姐满口恭维,笑脸相送,心中暗自高兴:这是个有钱又好弄的小爷,必须多想几个拿他的路数,哄那皮箱里的钱都归了自己才好。
马车行至繁华的闹市,张超买了许多礼品糕点送给跟着杜若的娘姨,娘姨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张超全程笑脸,进了福好金店,让杜若随便挑,不必省钱。
杜若心花怒放,本想乘机狠狠砍他一个斧头,见他这么爽快顿时心软,不敢一次宰得太狠。左挑右选,最后选定两只翡翠镯子,三枚金镶宝石戒指,几支最时兴的金簪,一副赤金盘螭玉珠璎珞圈,一串金镶红宝石项链,一对十两重的足金钏臂。另选一只金戒指给身边的娘姨,还有一只金手镯,说是送给金凤姐。
张超赞她眼光好,杜若丽容含春,欢喜得就快流下泪来,恨不能当场将自己的身心回赠于他。
掌柜刘永福脸圆,大耳垂,笑得弥勒佛一般,奉承话说不完,算盘打得老快,笑道:“一共是一万三千七百两,算个整,付一万三就好。”
张超伸手去腰间拿银票,动作突然一顿,小声在杜若耳边说:“这家店的东西是否可靠?若买到假货,面子要丢大了。”
杜若不懂,转脸问娘姨,娘姨也摇头不知。
张超想了想,极认真地说:“我舅舅是内行,东西他一看便知。”
闻言,杜若觉得妥当,张超索性将顾虑道出,刘永福一愣,自然不肯答应。
张超将金货放回去,一副抬脚要走的意思,对杜若道:“我舅舅的店只隔三条街,我们先去他那儿,等下换别家买。”
刘永福不想放弃这么大笔生意,也早看出杜若是个红楼姑娘,想着万一有情况可以找她拿钱,忙赔笑道:“这样吧,女客留在我店里,公子把东西拿去鉴别,早去早回。”
张超贴心与杜若商量,待安抚好她,将打包好的金货拿在手中,微笑道:“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娘姨心里下意识一个激荡,得了张超的好处不便多说,先一步出门对车夫交代几句,让他长个心眼,看着人快去快回。
伙计们好茶好点心伺候,刘永福一同用茶,装着无意做个打探,杜若心宽,直言告知自己是听雨轩的姑娘。
天冷地滑,空寂的街道少有行人,店铺都上着门板,只留一道小门进出,流雪如雾,在北风中钻墙过隙四处飘荡。
张超下了马车,拢一拢领口,让车夫在门口等候,大摇大摆走进百昌参行。
约莫等了一刻,车夫忍不住进店寻人,满屋焦香,伙计们正围坐在炭盆边向火,烤红薯,朗声道:“来人借净房小解去了。”
车夫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扒开棉布门帘跑去后堂,净房无人,地面结着油光凌,一道小门通往后街。
第41章醉花间(16)
车夫顿知上当,快步上车,一扬马鞭,风驰电掣般直奔金店,喘吁吁将情况一说,几人都傻了眼。
杜若花容失色,只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瞠目结舌,跌坐回椅子上,左等右等,哪里等得到人?
刘永福细问公子情况,陪着一行人找去百昌参行,掌柜被他们问得一脸惊讶,直言自己没有北京的亲戚。
杜若如醉方醒,如梦方觉,又羞又恨,想起张超有银子在金凤姐处,带着刘永福去听雨轩。
金凤姐一听,立马感觉不对,拿出张超留下的皮箱砸锁打开,银票为假,再将金元放到夹剪凳上卡好,“咔嚓”断开,里头赫然是铅胎。
周郎妙计高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看到这里,杜若如遭炸雷灌顶,脑中一阵轰鸣,水汪汪含着两眶泪,不作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