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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要重复的声明,这样新文学必须是非传统的,决不是向来文人的牢骚与*的变相。换一句话说,便是真正个人主义的文学才行。现今的时代正是颓废时代,总体分裂,个体解放,自然应有独创甚或偏至的文艺发生,这在古典派看来或以为衰落也未可知,但实是时代的要求,而且由我们说来,在或一点上比较个体统于总体时代的古典文学更多趣味,所以我们对于现代,不禁抱着比对于承平盛世更大的一种期待。
这样的新文学里常有似乎复古的现象,原是很普通的事。但他决不是复古。本来复古也是一种革新——对于现在的反抗运动,它的理想中的古原是一种空想,不必说只凭传说的三代以上,便是自身的过去经验,从回想中出来,也经过许多变化,变成新的东西,几乎与“乌托邦”的梦想很少差别;不过本人不曾知道,还以为在卫道,这就是复古的弊害之所从出。形似复古的新文艺决没有保存国粹的气味,他不是义务的去为古文化服务,只是趣味的去赏玩去利用他。因为现在人除极少数外,对于理想的将来未必能有十分的信托,也未必能得多少的慰藉,所以他们多弃舍了未来的乐土而倾向于过去的梦境。他们觉得未来不能凭信,现在又不满足,过去当然不见得可□□留恋,但因其比未来为实而比现在为虚,所以便利用他创造出一刹那亦即永劫之情景,聊以慰安那百无聊赖的心情。这在表面上是很颓丧的,其精神却是极端现世的,或者说比革命文学家还要热烈地现世的也未始不可。据我的曲说讲来,革命文学在根本上与颓废派原是一致,只是他更是乐观,更是感情的;因为这一点异同,所以我说他虽当兴起而未必很盛。
总之现代的新文学,第一重要的是反抗传统,与总体分离的个人主义的色彩。这并不是一个人的嗜好与要求,只是推论起来应当如此。每到这个时期,便会有这样文学发生,古今原是一样。不过时代既然不同,精神也就殊异,即如向来文人之或发牢骚,或讲风雅,都是同一情形,但在此刻倘若不是直接从生活中发源出来,只是人云亦云,那么即使做出上好的愤世嫉俗的热烈文字,或高蹈远引的高雅诗歌,我们也只好认为假古典派之作,因为他实在是老牌传统的东西。我们还未能说中国的新文学界已经有这两派,但我相信总是要兴起来的,所以略加说明。至于这两派的造就当然有自发的原因与程度,不是自己可以选定,更不是别人所能劝阻的;我恐怕有人或者要于两者之间加以轩轾,更附加一句,虽然是蛇足。
[附记]此文上半篇系四个月前所写,因事中止,今始续成,所以文意不很贯串,请阅者原谅。(十月十九日)
[纪生附记]附记系1929年4月10日《绮虹》编者所加。此文系周先生在民国十二年所写,十月十九日者,即该年十月十九日也。我以该文未曾收入《自己的园地》《雨天的书》《谈龙集》诸书,而文中所论新文学趋势极简明透澈,且鉴于最近文坛之混乱,因商得先生同意,刊载于此,俾爱好文学者有所参考。(一九二九,春,宣南)
宿娼之害
1923年10月21日刊《晨报副镌》
署名子荣
未收入自编文集
宿娼之害,应当分别言之。对于过着恋爱生活的人,其害有二:(1)破坏恋爱,(2)染毒。对于传统地结婚的人,只是染毒一样。因为这些人本来没有恋爱,说不上破坏,而且在性的关系上原是“视女子为玩物”,无从增加轻蔑的程度;“宿妻”与宿娼正是一样,所差者只在结婚是“养一个女子在家里,随时可以用”,不要怕染毒,更为安稳便利罢了。传统的结婚即是长期卖淫,这句话即使有人盛气地反对,事实终是如此。大家恭维宿妻而痛骂宿娼,岂不是只知道二五得一十而不知五二也是一十么?
因此,我觉得前回劝告芜村君的话是不错的。我决不敢对于芜村君的品性妄加推测,但他不是过着恋爱生活,他与老夫人的关系只是性的要求,这是我敢大胆地假定的。现在他既然不满,那么自然只好去宿娼,比另外去买一个妻来宿,比较的还要老实一点,虽然也危险一点。中豪君劝他离婚另娶,当然比命令禁欲好的多了,但看芜村君在家庭里的情形,连阻止他令郎的早婚还没有力量,能够和老夫人离婚么?即使做到了,(这个已经要认为奇迹)另娶一位少夫人,如不是恋爱的结合,那也无非是购置一个可宿的目的物,与宿娼有什么不同,不过名目好听一点罢了。讲到中豪君的提议,在根本上与我的本没有不同,只是中豪君还有点顾虑名目,我则以为宿妻同宿娼一样的不道德,(而且因为大家恭维,或者更为不道德)所以劝他还不如去宿娼,虽然也愿意他因为怕染毒而少去。
中豪君所说的预备办法,我十分赞同,希望大家丢起灵呀精神呀的高调,实地去宣传性道德的改革。
编辑者的删削权
1923年11月2日刊《晨报副镌》
署名荆生
未收入自编文集
去年《晨报》副刊上有过一回笔墨官司,被《觉悟》的记者评为编辑失职,他以为足以引起争闹的文字是不应登载的。他的话虽稍偏一点,却很有道理,我想编辑者的删削权至少是应该利用的;近来见了“西大”之争斗,更觉到这个的必要。
大悲先生译错,西滢先生给他纠正,那是极好而且极应该的,但是其中有些挖苦话,倘若我是副刊记者,当替他删节一下,至于学庄先生以下的几篇则更大加以斧削,或者竟不客气的没收。许多苦心孤诣的刻薄话,只在当事人有些影响,在第三者看了只是觉得不愉快罢了,——倘若双方必要纠结下去,不肯罢休,最好的办法还是由记者居中代为传递战书,各方面都可以得到满足。强词夺理的执辩的话,看了也不是愉快的事。其次是随意的猜疑,如学庄先生猜西滢是甲,西滢先生猜学庄是乙,而静庵先生又猜甲乙有什么关系,都是可以不必的。我见了这场恶战,不能不归咎于副刊记者之疏忽,当时只要他肯略加删削,便没有这场口舌,而误译的纠正我们仍能见到。
正如擘黄先生所说,喜欢笑骂别人“寻开心”,是人类普通缺点,很难完全铲除;为了毫不相干的事,我也常喜写几句挖苦话登在报上散散闷。但是我总想守定这个主张,便是宽于责个人,严于责社会,庶几乎不至于有什么过失。倘若偶然失检,便请编辑者给我一个大黑杠,涂去几行,我很情愿。——但这只是限于违反“批评的伦理”的时候,才可如此,倘若借此要来修改我有时所发的偏激之论,那是我对于记者又要抗议的了。
乡间的老鼠和京都的老鼠――土之盘筵(二)
1923年7月28日刊《晨报副镌》
[译文]署名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洋房的前面。一匹乡下人模样的小老鼠出来。)
乡鼠我是住在很远的乡间农家的一匹老鼠。有一个朋友长久住在京里,日前回乡来,对我说京里有各种阔气的东西和好吃的东西,叫我去玩,所以现在上京都去。(走着)的确,这些人家,道路,什么一切,都很阔气。(四面探望着,走着)呀,一定是这家了。(站住)且叫门看罢。……喂,吱吱吱,有人么?吱吱吱!
(一个穿洋服的老鼠从里边出来。)
京鼠:呀,你么?我从那时起就等着你呢。来得很好。是坐火车来的么?
乡鼠:是,是混在货物里来的。但是,到了总站正想下车的时候,在那里有一只大野猫,几乎被他衔住了。真骇死我了。
京鼠:亏你知道这是我的住家。
乡鼠:可不是这里有你的小便气味么。
京鼠:鼻子有这样灵,就是住在京里也站得住了。
乡鼠:但是,我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恐慌呢。各种的车呀马呀,还有许多的人,这样跑来跑去的。
京鼠:不打紧,惯了就一点都没有什么了。而且,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呢。现在这个人家刚要开宴会了,在厨房里,已经摆着各色好吃的东西。请你到这边来看罢。
乡鼠:不要紧么?不会被看见么?
京鼠:不要紧,不要紧。
(京鼠在前引路,乡鼠抖抖擞擞的跟在后面,走来走去。在同一地方打两个圈子,算是到了厨房。)
京鼠:你看,怎样!这样阔气的器具,不曾见过罢?这个碟子,(这个和下文的银碗都只要假设放在那里就好,无须用实物。)一张要二十块钱呢。……那边的银碗里,盛着上好的干酪。那才是好吃呢!今天盖好了盖子,有点不行,但是或者还有不很合缝的地方也说不定。我就用了这个鼻子,这样的把他掀开,……(这样那样的掀了一会,盖子有点开了。)好了,开了开了!……你看,怎么样!很好吃的样子罢。请随意用罢,我也动手了。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