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是刘禹锡的诗。在我们的印象中,盛唐之人爱雍容的牡丹,以其为百花之王。但实际上,牡丹进入唐人的视野,或者说被广泛种植,是唐朝中期以后的事儿了。
牡丹虽原产于中国,但并不意味着有久远的种植历史。
隋时最权威的《种植法》就没有关于种植牡丹的记录。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公元713年~741年),牡丹开始被皇家留意。按《酉阳杂俎》记载,开元末年,有官员裴士淹从幽州回长安,路过汾州众香寺,得到一棵白牡丹,后带回长安,种在府内。几年后,花高过米,成为长安一大风景,当时有诗:“长安年少惜春残,争认慈恩紫牡丹。别有玉盘乘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开元时代,皇家虽已初重牡丹,但并没有形成规模。
按照段成式的说法,到唐德宗贞元年间(公元785年~805年),牡丹已名贵起来:“卫公(宰相李德裕)言:‘蜀中石竹有碧花。’又言:‘贞元中牡丹已贵。柳浑善言: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校几多。’成式又尝见卫公图中有冯绍正鸡图,当时已画牡丹矣。”
到宪宗元和时代,住长安开化坊的官员令狐楚爱牡丹,在家里种了不少,花枝繁盛艳丽,每天都吸引不少达官贵妇前来观赏。这时候,皇家也开始大规模在深宫种植牡丹。穆宗皇帝在位时,殿前种有千叶牡丹,“花始开,香气袭人。一朵千叶,大而且红。上每睹芳盛,叹曰:‘人间未有。’”
渐渐地,热爱牡丹的风潮刮起来了。
不但皇家种,官员种,平民种,而且驿站种,道观种,寺院种。慈恩寺有牡丹两丛,开花五六百朵,繁艳芬馥,无与伦比。一时间,到处飘浮着牡丹花香。李正封有诗:“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白居易又云:“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这是该花的成名小史。
当时最大的一株牡丹,出现在山西霍邑兴唐寺庭院中,宪宗元和年间开花达一千二百朵,花朵有正晕、倒晕,花色有浅红、浅紫、深紫、深黄、浅黄……长安兴善寺的牡丹,在当时也特别有名,“色绝佳”。
下面看一个关于牡丹的故事,跟韩愈以及他的远房侄子有关。
韩愈的侄子放纵不羁,好求仙问道,遍游名山,此日自江淮来长安游玩,待了几天后,被安排陪伴韩愈的子弟。由于这侄子性格狂率,韩愈的子弟皆为其凌辱。韩愈知道后,又安排他到寺院读书,没几天,寺僧又向韩愈告状,称其侄甚是无理。韩愈恼怒,把侄子叫来,质问:“街市上做小生意的,尚且有一技之长,你天天这样,到底想干什么呢?”
侄子笑而拜倒,说:“我自有技,只是叔叔不知。”
说罢,他指着庭院石阶边的一丛牡丹说:“叔叔想让它的花为青色、紫色、黄色、红色,无论什么颜色,我都有办法做到而满足您的心愿。”
当时已是初冬,韩愈自是不信。
侄子叫人取物件把牡丹花丛遮挡,不叫人窥视,随后单身入内,挖掘牡丹根部四周的土壤到椅子那么宽,随后在根部涂上东西。早晚两次,多天后把坑填上。该牡丹本开紫花,在韩侄的鼓捣下,及至开花,其色有白有红,五彩缤纷,每朵上有一联诗,字为紫色,其中一联正是韩愈的名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的句子:“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后来,侄子告别了惊讶未平的叔叔,返回江淮,不知所终。韩侄是谁?八仙里的韩湘子的原型。在《酉阳杂俎》中,怀有奇术的韩湘子第一次进入我们的视野。宋时苏轼有《冬日牡丹诗》写的就是这段故事:“使君要见蓝关咏,须倩韩郎为染根!”
这并非子虚乌有。因为培育花色是种植法里的一门特有技术。以牡丹为例,最初的名字叫木芍药,花色也只有两种。后经唐朝园艺师的培育,花色渐渐纷繁。
牡丹的花香袭着唐人的生活和想象,有关于它的异闻也就出现了:洛阳尊贤坊田宅,中门内有紫牡丹成树,开花千朵。花盛时,每至明月夜,有小人五六个,皆身高一尺多长,游走于上,七八年如此。有人想捕捉,以手合掩,而那小人便消失得无影踪。
这是关于牡丹的一些传说。
《酉阳杂俎》中,有很多精怪是由花朵幻化的。因为段成式本人极为喜欢植物。
在长安修行里别墅中,段成式广种花木,将整个庭院装扮得犹如花枝繁茂的密境:“开成元年春,成式修行里私第书斋前,有枯紫荆数枝蠹折,因伐之,余尺许。至三年秋,枯根上生一菌,大如斗。下布五足,顶黄白两晕,绿垂裙如鹅鞴,高尺余。”讲的是段宅庭中的枯紫荆的根上长出一只大如斗的灵芝,高一尺多长,有五只脚,顶部是黄白色的……
段成式热爱动物、植物和大自然,好奇于天地间一切有生命和灵性的东西。下面这则自述是最好的佐证:“异蒿,田在实,布之子也。大和中,尝过蔡州北,路侧有草如蒿,茎大如指,其端聚叶,似鹪鹩巢在颠。折视之,叶中有小鼠数十,才若皂荚子,目犹未开,啾啾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