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为啥不来?
我爸说二哥不亲,怕人说闲话,
为啥不亲?
我也不知道为啥不亲。
那就只有你了?
只有我当兵最合适。
你不怕死?
不怕,打鬼子死了也是光荣的。
正说着饭端上来了,王县长叫快趁热吃。韩文德肚子早饿得咕咕叫,见是一碗鸡蛋炒米饭,也不客气,端起来狼吞虎咽,很快碗见了底。
杨县长让人把碗端走,然后看着韩文德说,好,就让你去,到队伍上好好干。
韩文德说,谢谢县长,我不打跑日本鬼子绝不回来。
杨县长说,你一个人打不完那些鬼子。
韩文德说,中国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都去打鬼子,他一个小日本能有多少人,一个人一口唾沫都把小鬼子淹死了。
杨县长笑了,说,好,好,有志气。然后让韩文德跟他出去,把韩文德领到那个官长面前,先给韩文德介绍说,这是陈营长,然后对陈营长说,这孩子年龄虽然小一些,但志气大,又有文化,把这孩子收下,吃饭睡觉外出都不用管,他绝不会跑。
陈营长把韩文德引到检验室,叫医生用听诊器听了一下,没啥大毛病,就把朱保长叫过来,给开了收兵条。朱保长早在外边等急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见把韩文德收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七块银元,交到韩文德手里,说,你验上兵了,这是乡亲们给的路费。
陈营长一见银元,当时刷的变了脸,厉声对身旁的兵说,给我把这个保长抓起来。
两个兵就带着绳子上来,三下五除二把朱保长绑了,吓得朱保长浑身哆嗦,不知道是咋回事。
陈营长厉声问,你们多少钱雇的这个孩子?
朱保长颤抖着嘴唇说,没……没……雇。
没雇哪儿来的钱?
这……这是乡亲们凑……凑的盘……盘缠钱。
韩文德也连忙对陈营长声明,官长,我不是拿钱雇的。你把朱保长放了
陈营长眼瞪着韩文德说,你老实说,是不是雇的?如果是雇的,我要枪毙这个朱保长。
韩文德恨这个朱保长,这个朱保长不但逼着老父亲找大哥当兵,还把他家看门的大黄狗打死了,如果他说是朱保长雇的,说不定这个二杆子陈营长就真把朱保长枪毙了,给他家的大黄狗报了仇。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可能当不了兵了。再说,如果这个二杆子陈营长以朱保长雇人的罪名把朱保长枪毙了,朱保长就冤枉得很,他可不想干这个缺德事,就对陈营长说,咋能是雇的,我一个正上学的爱国青年当兵堂堂正正,让人拿钱雇不是把我的名声坏了。
真的没有雇?
真的没有雇。
陈营长脸上的表情慢慢变过来了,他吩咐那两个拿绳捆朱保长的兵把朱保长放了。朱保长身上的绑一松,柔柔酸痛的胳膊,连口长气也不敢出,向陈营长鞠了个躬,然后说,我回呀?韩文德走到朱保长跟前,把那七块银元分出五块,递到朱保长手里,对朱保长说,我妈腿上生了个疮,你把这五块银元带回去,让我妈治腿上的疮。
朱保长不敢再多说,拿着五块银元低着头匆匆走了。
陈营长把韩文德交给接兵的一班长,交待说,这孩子和其他壮丁不一样,志愿来的,决不会逃跑,让他出入自由。其他的壮丁一定要严加看管,逃跑一个枪毙你。
一班长说,跑不了,我连县政府的大门也不让他们出。
韩文德心想,这个陈营长一定是个真二杆子,动不动就枪毙人,可能枪毙人惯了,以后得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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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兵(下)
杨县长是学生出身,懂得宣传。这次上头给县上分派了八十三个兵的名额,各乡都喊难,有一个叫陈德荣的保长工作不积极,乡上告上来,他派了县保安队的兵把那保长抓了起来,就在县里的监狱关着,这个韩文德主动当兵,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值得宣扬。第二天,他就把韩文德带到县城里的泾野小学,让韩文德给学生们讲打日本的重要意义,让学生动员家里人当兵。第三天又借县城隍庙戏台演戏前的机会,让韩文德在戏台上讲。并把那个陈德荣拉到戏台上陪桩。那天出的戏报是辕门斩子,又是请有名的八一文艺工作团演戏。八一文艺工作团当时是四团合一,一个是八路军后方留守处主任汪锋的七月剧团,一个是地委书记习仲勋的关中剧团,还有彭德怀的八一剧团和关中警备司令部陈国栋的关警剧团。毛泽东当时接受李鼎铭先生提出精兵简政建议,下令把四团合一,西北地区当时的名角大多集中在八一文艺工作团,戏演得好,所以,那天看戏的人人山人海。
陈德荣被绳子绑着跪在戏台前,杨县长在台子上讲话,那时候讲话没有麦克风,全靠声音大。王县长把声音拖长,慢条斯理,每一个吐字都很清晰,他表扬了主动参军的韩文德,批评了对抗战不尽心尽力的陈德荣,韩文德在会上的发言慷慨激昂,那奶声奶气的童声把看戏的人都感动了。接兵的陈营长讲的话很实在,也很有意思。他说,父老乡亲们,兄弟没有文化,是个大老粗。杨县长和这位韩老弟讲的打日本的道理兄弟就不讲了,兄弟讲的是当兵的好处,兄弟当了五年兵就升了营长,像这个韩兄弟有文化,五年至少能升个团长。当了团长白花花的大洋就往口袋里流。你们在家里穷,吃的苞谷面馍就咸菜,到队伍上都是白生生萱腾腾的麦面杠子馍,在屋里你们一年年见不了荤腥,队伍上大锅猪肉炖粉条尽饱吃,每月拿筐子抬银元给发饷,这当兵就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谁不当谁后悔。
杨县长觉得陈营长的话虽然粗俗不堪,但是很实用,比他刚才的大道理和韩文德的学生腔起的作用大。韩文德却觉得这个陈营长真正是个粗人,讲的不是升官发财就是吃喝,但是陈营长说的升团长却很对他的心思,到时候他真正升了团长,身后有两个背枪的护兵,就像那天在街上见的康景濂一样威风凛凛,看那个朱保长还敢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韩文德听得入神,正在想升团长的时候,就觉得有人拽他的衣服后摆,回头一看,就看见白晓燕在看着他笑,笑得很好看,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儿深深的,一年多不见,人也长高了,有点像个大姑娘的样子。韩文德就溜出人群,和白晓燕走到城墙根下。白晓燕埋怨他说,你当兵走也不说一声,把我忘了。韩文德挠挠头说,咋能忘,我记着哩!白晓燕说,我看你就没记着,我如果不来,你还能记得我。韩文德说,走的急,晚上从三原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就上县了,队伍上管得严,就回不去给你说,你不要见怪。白晓燕白了他一眼说,我如果见你的怪就不来看你了,我给你做了一双鞋,你看穿着合脚不合脚?说着拿出一个布包,红着脸递到韩文德手里。
韩文德绽开一看,是一双黑洋布面的鞋,踢死驴的底子很厚,纳底子的时候还用绳子挽了一底子的疙瘩,很精致。韩文德刚想说什么,白晓燕忽然说一声,记着我。转身就跑了,两条大辫子在屁股后头一甩一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