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局长说,你的身份现在不适合干文书,干其他工作还可以。
韩文德负气的说,你干脆把我关到监狱里去,给我判刑算了。
曲局长也生气了,说,你以为我不敢把你关进监狱,你的罪已经够关监狱的条件了。
韩文德把两只手伸出来说,你现在就给我戴铐子吧。
曲局长看看韩文德的倔犟模样,心里说,你还将我一军,关你进监狱还不是个简单的事。我就把你关进去,看你还能耍啥把戏。就喊,来人!
进来一个值班的,问曲局长,有什么事?
曲局长说,取一副铐子来,给我把韩文德关进监狱。
那个公安人员出去拿了一副铐子进来,把韩文德的手铐上了,然后把韩文德押出去往监狱里送。
韩文德临走的时候冷笑一声说,你敢把我枪毙了算你有本事。
曲局长没有枪毙韩文德,但是把韩文德关了一百五十三天,差十七天达到半年。
那时候法制不健全,公安人员的法制观念也很薄弱,韩文德这一百五十三天的牢就算白坐了。
韩文德以前只坐过一次牢,就是在抗战胜利以后,刘挺勋支队长把他关了六天,六天以后就被救出去了。这次可没有人救他。
韩文德性格既洒脱又急,一个性格急又洒脱的人被关起来,那滋味儿是很不好受的。
在被关的近半年之中,韩文德先是很后悔不应该把曲局长激得把他关起来,不知道曲局长正给他下什么套,家里人也不知急成什么样子?随后就是失去自由的急躁。
他小时候曾经抓住过一只蝈蝈,放进一个竹蔑儿编成的笼子里,那个蝈蝈开始被放进去的时候在里面乱扑腾,像疯了一样跳着蹦着,后来蹦累了,蹲在一边歇息,大腿和小腿抓着笼沿子,瞪着圆溜溜鼓起来的小眼睛向外看,这时候的韩文德才想起那是一种无奈和绝望。后来那个蝈蝈习惯了笼里的生活,就安宁了,还开始唱歌。
他也经历了这个阶段,那种无奈和绝望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出来的。一个多月以后,韩文德的眼睛开始模糊,两个多月以后就彻底看不见了。这时候,韩文德才觉得坐监狱不是急的事。把眼睛急瞎了只能是活该。
那时候,韩文德还不懂得什么是调整心态,但是眼睛看不见以后让他惊醒了,在被刘挺勋关的时候有盼头,有人救他,而且只有短短的六天,这时候谁来救他?还不知道坐多久,只能靠自己,必须用时间和功夫来忍耐,才能等到出狱的那一天,不然,会在监牢里急死的。
于是,韩文德开始无师自通的调整心态。他把他的案情往好的地方想,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个藏枪的问题,只要稍微费点力气就能弄清。再就是在国民党部队当连长的事,他当兵八年,全部打的是日本,抗战胜利后就回来了,没有参加内战。回来在保安团当兵还是以共产党员的身份被共产党派进去的,只在耀县打过一回共产党,没有开一枪又退回来了。在周至山区与解放军接过火。随即就率队起义,应该算有功,不应该是过,估计也判不了什么刑。慢慢就把心放下来了。临到出狱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能模模糊糊看见东西了。
曲局长把韩文德的那些证件和书本都交到法院,定罪的时候就以那些证件为根据。
法官在一次犯人大会上宣布了对他的判决,罪名主要是在解放前曾任伪排长、伪连长职务,又是国民党员,青帮教徒,大量埋藏枪支,解放后混进革命阵营,几年来经革命教育后忠诚老实,坦白彻底,判群管两年。
这时候已经不由韩文德辩解了。韩文德不明白,国民党不承认他这个杂牌军军官,共产党的法院却承认,承认的原因是要以这些证件定罪,简直像开一个大玩笑。况且国民党员和青帮教徒的罪名都是捏造的。他就不明白。明明打了日本鬼子,为什么要说没打,而且这么多人都认为没打。有口也辨不清。不过,韩文德不相信共产党会冤枉他,心里说,我如果不是共产党员,指导员能把党的工作叫我来做吗,而且介绍我入党,成了预备党员。局里党员调走也是我给做的鉴定材料,那不都成了假的了。
出狱后,曲局长对他说,你回去养好身体好好劳动,两年后再回公安局。
韩文德这时候已不敢再说硬话,不过却也没点头,没吭声。
因为他的眼睛看东西模糊,曲局长派人送他回去。出了公安局大门,韩文德对送他的人员说,你们回去。我要去看张队长和他媳妇。
那个送他的公安人员塞给了韩文德五块钱,让他出去买东西吃。
到张队长家里,张队长的媳妇见韩文德这样子,哭了。
张队长对韩文德说,我本来想给你证明藏枪的事,后来考虑还是不证明的好,你的事本来就多,又得罪了局长,查你藏枪只是个借口,没有藏枪的事,也要以其他的罪名定罪的。
韩文德说,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谁让我当兵当错了,进了国民党的部队。我正年轻,实在想多为党作点事,还想在公安局干,以报答党对我的教育,现在没有机会了。我内心的话也没有地方给人说,我不想回家,感觉没脸见乡党。
张队长说,三反五反,多少人都被枪毙了,判刑坐监狱了,回到农村种地的也不少,你才判了个群管,算是轻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韩文德说,曲局长说让我两年后再回公安局。
张队长说,只要曲局长说话算话,回来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