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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德说,没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句好话当钱用,我就不信那船夫非要饭钱不可。
说着话到了大智门车站,一问,没有车,只好在站房歇下来。大家没有钱,都饿着肚子,韩文德手里有卖马的钱,出去买了十斤米,拿回来叫桂英去找老百姓借锅,煮了一些稀饭充饥。
这天,韩文德和汪廉清在街上转,见一架银白色的大飞机落到飞机场,有十来个中国兵跟一个美国兵下飞机走过来,韩文德就和汪廉清跟在后面,看美国人的大鼻子。
正走着,看见对面过来十多个日本鬼子,排着队,但是情绪不高。那个大个子大鼻子的美国兵上前拦住,举手就打,叫他们跪下。那些日本兵跪下以后,美国兵用皮鞋挨个踢日本鬼子,把那些鬼子都踢得头破血流。他用照相机一照,走了。看着他们走远了,鬼子们才爬起来跑了。
韩文德对汪廉清说,看美国人好狠。
汪廉清说,日本人也该打,叫他们也知道挨打的味道。
车站上有人议论说,在南京,美国兵下飞机后在街上随便用枪打死鬼子,中国政府不叫打,看起来还是我们中国人善良。
第四天,美国兵到处找的打鬼子,第五天鬼子不敢出来了,韩文德他们走水路看长江两岸码头,只见有破墙无房,又看武汉好好一座城市,简直一片瓦渣堆,韩文德说,这是日本人给中国人民造成的灾难。
韩文德回到站房,听见桂英正蒙被痛哭。韩文德坐下来问他为啥哭,桂英不搭理,只是哭个不停。
韩文德估计他也想家了,就说,你如果不愿跟我回陕西,可以和大哥再返回江西,钱是没有了,但你手上的手表是你喂猪的钱买的,连我送你的金镯子和衣物被子都带走,我送你上船。
桂英揭开被子,啜泣着说,没有你我活的啥味道。我想我大妈为我操了多少心,船走的时候也没顾得见他老人家一面,我这一去至死怕再见不到她。
韩文德说,怎么见不到,以后还可以回来。
桂英说,你甭哄我了,到时候艰难得很,一来路远,二来没钱,三来大妈年龄大了,能等到我们回来吗?
这时候世金大哥进来了,他是听见妹妹哭进来的。他对桂英说,妹妹,这边有大妈和二妹是亲人,小韩兄弟是我们最亲的亲人,两边那儿轻那儿重,你好好想想。桂英听了大哥的劝,慢慢的不哭了。
下午,汪队长回来,对韩文德说,刘支队长从九江走了后,留在九江的编余军官把老刘一家杀光了,鸡犬不留。
韩文德听后觉得心里别扭,也有些难过。刘挺勋是东北人,妻子儿女韩文德都见过,那个女人虽然霸道一些,并没做什么坏事,恨也只能恨刘挺勋一人,杀他一家大小太不人道。
过了两天,韩文德又听汪廉清说,刘挺勋因为一家大小被杀,气急了,又找不到那些杀人的军官,竟把牌九王宋万拉出去枪毙了。
韩文德听到这消息,当时气得一阵昏晕,这个牌九王随他打游击六年,是个直爽的汉子,感情深厚,没料想刘挺勋公报私仇,下这个狠手。他买了几沓火纸,跪在江边,流着眼泪向着牌九王死的方向遥祭。
这天,韩文德在车站转,碰到一位宪兵,听口音是陕西人,就上前去问。那宪兵说他是陕西临潼豁口人,韩文德问他,啥时候有上郑州去的火车?
那宪兵说,孙玉茹司令决定明天派我和另一个人押着两个鬼子司机开火车去郑州。
韩文德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说,托老乡情义,能不能捎带着我回陕西?我已经出来八年多了,一定要回家看父母亲,不知他们还在不在人世?
那宪兵说他姓王,然后对韩文德说,你在车站等我,孙玉茹是警备司令,又是咱陕西老乡,还没有你坐的火车。
第二天早上,韩文德就看见一辆一辆旧车皮被拉回正轨道,车站上的人多得很,都想搭车,车皮少,火车头已经挂上乱七八糟的破车皮。韩文德正看着,那姓王的宪兵找他来了,说,韩哥,叫上你们的人上车。韩文德连忙把汪廉清他们叫过来上车。上车的人拥挤吵闹,韩文德选了一个平顶的车皮,把行李搬上车顶,四外有一尺来高的铁栏杆,掉不下去。不一会铃声响起,车开动了。
这是战争中的第一趟由武汉到郑州的列车,人很挤。到了信阳,一帮军队士兵过来,说有军事任务,把火车头弄走,向南开去。他们只好等火车头回来。
韩文德把桂英的金镯子要过来卖了,作为八个人的伙食。因为要等火车头回来,他们留一人守行李,其他人都到信阳的一个小饭馆吃饭。韩文德忽然想了一个弄钱的办法。他对汪廉清和其他人说,车上人很乱,肯定有不少人没买票,咱们装成查票的,由严二哥和董三哥领着两个人去,一要和气,二要服装整齐,三要准备好纸笔,纸裁成长方形,车如果向北开动,你们两个从后面向前查票,对乘客态度要好,问明上下车站,补票多少不等,如果有人真的没钱就不要收,我在前面和宪兵说话,再弄些花生瓜子,使他不至于发觉,到许昌咱们再见面,按弄钱的多少分配。这是咱们在难中求生耍的小把戏,如果偷人抢人,那就是犯罪,这样比较好些。但要注意宪兵。
韩文德在街上买了些纸,拔出腰间的匕首裁了,交给严董二人。
到晚上车头回来,火车继续向北直开许昌,天明后又停车两小时,车头向南送其他车皮。
他们一伙在车站外小饭馆集合,严董拿出一沓钱,说,还好,没出啥事,共卖了八百多元。
韩文德说,这八百多元你们四个分了。你们也离家不远了。到街上把头一剃,买件衣服穿上,给老人小孩卖几样食品,这就是咱八年抗战的结果。咱们就此分手。我到郑州西边,也要与宪兵同志分手。
在饭馆里一人一碗面条,吃完他们要给韩文德取钱,韩文德说,我分文不能取你们的,我不要紧,可以维持到陕西。
毕竟是八年抗战打下的交情,即将分手了,这时候不由得都流出难分难舍的眼泪,哭得互相抱起来,旁边看的人不少也擦眼泪。他们的眼泪一直擦不干。韩文德说,咱们走吧。
弟兄几个一同到车站,他们向韩文德和桂英告别,车开了,他们就这样流着眼泪分手了。
第二十七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下)
韩文德桂英黄世金由郑州转车到黑水关下车,向西步行到汜水,住店没钱,晚上把背的三斤盐卖了,第二天步行,把行李自己担上,到洛阳住了七天,把桂英的几件衣服也卖了。只能吃些低价的饭。韩文德天天往汽车站跑,问有没有去文底镇的车。他一去就找一位姓郑的站长,说他要回陕西,但是钱没有了,求站长帮忙,说到陕西以后再送钱来。站长说,钱你自己想办法,明早六点到站。准时开车,车票每人四百元。你可交一百元不开票,我送你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