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九岁的孩子突逢人间巨变,会下意识躲在长辈身后哭喊吵闹,用哭泣发泄,哭一次,伤害便要少一次,终于淡漠在时光洪流中,事后回想起来,虽然还像钝刀子磨一样,但还是从中逃脱出来,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斐草却没这么幸运。
他扫过医院门口,近乎敏锐地找到了一条可以钻进去的小路。
他的手里攥着一把小刀,脑海里有声音不断在跟他说:“快进去,快进去。”
对,是要进去。
进去之后呢?
斐草不知道,他的指尖碾磨着小刀柄,在凉夜里,露出来的眼神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童,漆黑又冷戾。
而这戾气只能由一种东西化解:那个人渣的血!
他就要不顾一切冲进去。
孙悟空被困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风霜雨打,渴饿都饮食铜铁汁水,方才去除那一身惊天戾气,得以立地成佛,修成正果。
捆住斐草的金刚圈已经不在了。
他处在失控的边缘,脑海里已经计量起“刑法的量刑标准”,他身上有恶之花的种子,没了束缚,即将绽放出罪恶的花蕾。
指缝里滴出来血。
是来自他的。
平常的伪装自持终于卸下,他把小刀狠狠扎进自己手上,奢望依靠疼痛换来两份冷静,衡量后果。手起刀落下,狠厉的不像是对着自己。
斐草觉得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光明一条黑暗。
光明的那条吸力很小,斐老师却站在那里。
黑暗的那条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他,在他耳边轻语:“过来啊你还不懂吗?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啊,只要走上来,那些愤恨不公,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世人本就蠢钝如猪,卑微如蚁,可你不一样,你又何苦委屈自己贬低自己,把自己跟他们放在一起呢?”
他处在明暗的交界线上。
斐老师生前喜欢贝多芬的曲子,她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指尖流淌的却是坚硬不屈的音符,琴边就是灿烂阳光。
弹完她总是逆着光,神色依然。
后来,琴卖了,给他买了新衣服,多余下来的钱就给他打了个银铃铛。
端午节那天,斐老师眯着眼睛穿针引线,用红丝线编了个简单的样式,小心翼翼将铃铛穿在上面,弯下身给他带在手上,笑眯眯的。
“小草儿,跟我说,邪祟尽除,端午安康。”
斐草稚嫩地跟着:“邪祟尽处,端午安康。”
红绳就在他的手腕上带着,随着夏风发出清脆的“铛铛”响声。
此刻这声音响在空地上,却如击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