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华犀利的眸子逐一扫视四名村干部,令他们不寒而栗。他语气严厉教训说:“念你们是初犯,也还能知错即改,此事到此为止。希望你们汲取教训,好自为之。”
“走,跟我到工地去。”
曾华不由分辩,率先走出办公室,刘善、张美凤、周良生等紧随而去。赵生财等耷拉着脑袋,悻悻然紧跟在后面。
来到工地后,曾华站在土堆上,居高临下逼视赵生财,声色俱厉:“赵生财,你说,世上建房有不挖基脚就砌墙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生财暗叫不好,秘密又被曾华发现了。真他娘的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他和奉平安的如意算盘是,只要砌墙超过半米,民工把墙的四周培上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偷减的材料钱、工钱一九分成,他九奉平安一。现在不仅露馅了,刚才的言行也漏洞百出,得及时补上,方能逃此一劫。
赵生财看着呆愣的民工,眉头一皱,马上找到了替罪羊。他三步变成两步,奔到墙基前,指着民工破口大骂:“快停工!你们这些狗吊出来的,谁叫你们这么干的?刚才老子还交待你们一定要按施工图,挖墙基一米。你们竟敢阳奉阴违,偷工减料。奉平安呢,快叫他来,老子要剥了他的皮。”
民工停下手中的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不知赵生财为何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他们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了眼高高在上的曾华,断定此人来路不凡,赵生财碰上硬茬了。民不和官斗。他们几个普通老百姓,胆小怕事,打点零工,按老板的吩咐做事。他们只知道奉平安民和赵生财协商好不挖基脚,但没有亲耳所闻。现在赵生财推卸责任,他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个年轻人肯定是大官,如果他偏信兼信,柿子拣软的捏,板子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岂不是替人家背锅,太划不来了。
民工们不答话,飞身上来,一轰而散,奔向近在咫尺的摩托车。瞬间摩托车轰鸣声隆隆响起,民工们一溜烟就无踪无影了。
民工的跑路出乎大家的意外,连曾华也猝不及防。赵生财心中窃喜,暗暗叫好,天助我也。民工跑路了,死无对证,你曾华再神通广大,也鞭长莫及,对我无法问责。他偷偷长吐一口大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赵生财的反应非同凡响,索性把戏演到底,指着民工逃跑的方向吼骂道:“你们这群兔仔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找姓奉的算账。”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一会儿手机通了,对方还没来得及问候,他就装模作样,先发制人,愤怒地吼道:“姓奉的,你害老子。早上我是怎么交待你的,要按图纸施工,要挖一米基脚?你为什么不听?镇党委曾书记现在施工现场,你给老子马上滚过来。”
“什么?你要到广东去,已经到林州了。你明天回来了,老子一定找你算账。”
曾华暗自好笑,赵生财反应敏捷,演技不错,但忙中出错,欲盖弥彰:林州离宁山县百多公里,奉平安早上在工地搞了开工仪式,发了红包给村干部。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林州,坐飞机都没这么快。
曾华心知肚明,但没点穿。民工跑了,确实无意帮了赵生财的忙,花大把的精力去追究根源没多大意义,后面的工作多得很,也还需要赵生财的支持和配合。他宽宏大亮说:“赵生财,算了,别浪费精力和时间了。把砌好的砖推倒,重新挖地基一米,严格按图施工。”
赵生财如释重负,象鸡啄米一样点头说:“好的,曾书记,遵照您的指示办。”
曾华扭头对周良生说:“周叔,赵书记事情多,管不过来。从今以后,你负责监工,每天抽时间到工地来。如奉老板不服管理,就算他们单方面撕毁合同。我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赵生财愣住了,脸上乌云密布,知道曾华已识破了他的鬼把戏,自己在他心中已上了黑名单。周良生这头老犟牛,他无论如何是摆不平的,到手的熟鸭子眨眼间就飞走了,心痛得直打转。
赵生财城府很深,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反而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对曾华赔着笑脸说:“曾书记,我百密一疏,把关不严,让奉平安钻了空子,请你批评。”
“现在有周哥把关,就不怕那些狗吊出来的耍手段了。我也可睡个安稳觉了。”
曾华也将就演戏:“生财,反正没造成什么损失,你也不用自责了。”
赵生财暗中窃喜,随后黑脸布满得意之色,自吹自擂:“曾书记,我们村党建活动室开始没有列入全县党建计划。我非常不满,就跟我哥哥说了,他亲自打电话给县委刘书记。”
“刘书记和我哥哥关系铁得很,到北京第一个找的是他。对我哥哥是有求必应。刘书记二话没说,马上给组织部打了招呼,才有今天的新党建活动室。”
“哦,是这样啊,生财,你立了一功,”曾华脸上笑意盎然说,“你哥哥不仅是桐漯村的骄傲,也是柏城镇和宁山县的骄傲。他官大不忘本,为村里谋福祉,代我向你哥哥表示衷心的感谢。”
赵生财暗自得意:曾华毕竟太年轻,阅历浅薄,自己随机应变,把哥哥摆了出来,就吓唬住了他。随口一句谎言,就把他骗得云里雾里,晕头转向。
一丝狡诈、得意夹杂着鄙夷之色滑过他黝黑的脸庞。
周良生、张美凤知道,县委组织部今年动用党费,要给全县所有贫困村建立村党建活动室。赵生财信口雌黄,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无耻之尤。他俩见曾华蒙在鼓里,信以为真,急得直跺脚,但又不便当场直接挑明,搞得曾华尴尬。心想,等下找机会给曾华慢慢说明。
刘善却暗自发笑,赵生财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雕虫小技竟敢在曾华面前卖弄。他心安理得看戏,看曾华挖什么坑让赵生财跳。
果不其然,曾华身体原地转了一圈,指着眼前宽阔而又泥泞不堪的空坪说:“赵书记,这空坪有亩左右吧,很适合建成瑶胞活动中心。”
赵生财不明所以,笑着迎和道:“曾书记,是的。我曾谋划过,估计要10来万。”
曾华决定顺手牵羊,笑容灿烂,盯着赵生财说:“你哥哥是中央大领导,一言值万金。不如一好再好,请他继续帮助胞亲,把活动中心搞起来。10来万块钱,在你哥眼里,小菜一碟都算不上,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赵书记,我想你哥哥不会推辞吧。”
赵生财傻眼了,暗暗叫苦,曾华是扮猪吃老虎,挖明坑让自己跳。但自己刚才牛皮哄哄,覆水难收,进退维谷。唉,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厚着脸皮求哥哥了。
赵生财快速抹掉如吃了苍蝇般难受的表情,换上一副义不容辞的子样,激情四溢说:“曾书记,这点钱,我哥哥易如反掌。我坚决完成您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曾华仍忘不了吹捧一番,亲热地说:“生财,你哥哥是大官,回来时请一定告诉我。我真很想见见这尊从穷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张美凤看赵生财自作聪明,象猴子一样蹦来蹦去,奋不顾身跳进曾华挖好的坑里,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