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可是仔细想想,分明就是在耍赖想要留下。
这人也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谢瑶正想着劝他几句,可是未等开口便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小谢……”
两人连忙都闭了嘴。
宣澄推着他进去,然后从外面把门为他们两人关上,自己回客房区翻医书去了。
屋里,殷子夕正努力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是胳膊上的力气却不足以做到这一点,几乎就那样直直向后仰着倒下去,幸得谢瑶即使扶了他一把,然后让他倚在了自己身上。
“小谢。”殷子夕的声音比昨日听着更虚弱了一些,“你们在外面争执什么?我在屋里都听见动静了。”
“没什么。”就算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是敷衍,谢瑶也不想把自己刚刚和宣澄说的那些话讲给身边这个人听。
“你又拿这话来哄我。”殷子夕笑着摇摇头,想起了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让人担心的大事,当自己问起的时候,身边这人都会回答一句“没什么”。
真不让人省心。
“这次是真的无事。”谢瑶伸手为他掖了掖被子,反倒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他,“宣澄与我同岁,我却虚长你三岁,你可莫要学他唤我小谢。”
“不过是个称呼。”殷子夕不反驳他,却也没打算照办,“而且,再过今日,我怕是也没机会这样叫你了。”
他这话说的太突然,谢瑶甚至都来不及想出一句宽慰的话来。
平日里顾忌着避讳着,从未说过口的生死之事就这样被摆在了台面上,避无可避。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即便所有人都不想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病,殷子夕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不妙。
他,时日无多了。
“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感觉到身边这人身子一僵,殷子夕反倒无奈的笑出了声,“生死有命,每个人都总有那么一日,何必……”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谢瑶打断了他的话,反问了这么一句,可却不像是在问他,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自然无人能回答。
殷子夕依偎在他怀里,闻言,也愣了一愣,然后出神的望向窗边。
现在这个季节,窗户自然是紧闭的,无论怎样看去,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而他在心里数了数,竟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日子没能亲眼看一看殷宅之外的风景。
只因生来体弱,他这前半生的岁月几乎都耗在了这座宅子里,而后半生……他,没有后半生了。
“小谢,我……有点遗憾,还有些,害怕。”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无论是父母兄弟,都没有。可是今日在这个好友面前,却忍不住说出了口。
面对生死之事时,他可以始终洒脱,但是……但是,他今年也不过刚及弱冠啊!他还这般年少就要离开这个人世,始终有遗憾,也有着那么一丝畏惧。
“你说,我们下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吗?”问出这句话之后,殷子夕忍不住垂下眼眸,很快又接了一句,“你别回答我。”
许是觉得屋子里有些冷,他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因为瘦弱而凸出来的脊骨隔着布料硌在胸前有点疼,谢瑶却将揽着他的胳膊收紧了一些,始终没有放手,也如他要求的那般,直到离开,都未曾回答他那个问题。
临走前,还是殷子夕催其快些离开,“就算你说无事,我也知道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还是快些回去吧。”
谢瑶站在门口看着他,想要解释解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又觉得还不如不说,直接解决了再提才好,于是干脆对他许了个诺,“只是件小事,解决了我便回来,再也不离开这里半步。”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是当真觉得自己能轻松解决这一切。就算宣澄不肯回去也没什么,只要随便派一个信得过的侍从送引儿回建康,再为她买个小宅子安置下来,举手之劳罢了,接下来的事也与他们无关了,仁至义尽,不必再管。
可是第二日一早,没等他和宣澄先对引儿说起回建康一事,就听引儿说,要求他们帮个忙。
“这镯子,我万万不能再戴着了。”她指了指自己右手腕上的那个白玉镯,请他们帮忙将其摘下。
那白玉镯看起来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不知为何,引儿却像是十分畏惧它似的。
她若是自己摘得下,自然不会求助于人,所以谢瑶也没有问多余的问题,只是仔细的看了那镯子两眼,然后敏锐的看到了刻在内壁的那个字——“姜”。
她之前说过,孩子的父亲是姓姜的。
曾住在东山的人里面有姓姜的男子吗?
这时候打听对方“丈夫”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失礼,所以谢瑶仅是自己在心底里好奇的想了想而已,并未将困惑问出口。可是在一旁的引儿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开口道,“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他的父亲虽然姓姜,在外却不是用这个名字的。”
虽然她并不想提起那个男人,可是面前的恩人帮了她太多,有些事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他在外用什么名字?”宣澄话多,未等谢瑶阻止就忍不住问了一句。